小早川回城后又游说了许书堂几天,还是没有结果,终于有点按捺不住,他决定让他们父子见面,最后再试一试。
许家父子见面的地点就在许金鹏受刑的刑讯室。许金鹏赤裸着上身被绑在一架老虎凳上,只是脚下未垫砖,浑身已没一块好肉,布满了鞭抽、刀割、火烙的印迹。许书堂看着失去人形的儿子,没任何表示,只是嘴角微微抽动,让人感到他正在强忍着内心的情感。许金鹏在他爹进来时抬起了头,像是想说话却没有声音,头又歪在了肩上。很长时间都没人开口,室内能听到“滴答”声,也不知滴的是水还是血。同来的小早川是有意不出声,他要看看父子俩的反应,还想让这室内的血腥和恐怖在静谧中达到最强烈的效果。
过了一会,许书堂慢慢转身,手扶一张显然也是刑具的长条凳坐了下来。
小早川大概觉得火候差不多,开了口:“许老先生请放心,只要你答应我那个小小的请求,我们就是朋友,我会让我们最好的医生给你儿子治伤。”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他又说:“许老先生,我很敬重你,为表示我的诚意,我再降低要求,只要你出任许庄维持会长,你不愿叫会长,还是像原来一样叫镇长也行,不用你做任何事。如果你不想在许庄任职,要进城也可以,我可以为你安排一个很体面的位子。只要你答应,我们就是朋友了。”
许书堂此时说话了,语气平静:“昔日伯夷、叔齐尚不食周粟,况尔等非我族类!”说话时眼睛仍看着儿子,中间顿了顿,补充道,“看看你们所为,与禽兽何异!”
小早川理解为他是说的许金鹏,立即解释:“许先生息怒,我说过只要许先生愿意做我们的朋友,我立刻叫医生。再说我们也并没想要太难为你儿子,他向皇军开枪,那是很严重的,做错了事稍事惩罚也是合理的,我们也可以不再追究,这最终取决于许老先生。”
许书堂瞪大眼睛怒视小早川:“错?不!他没错!是我错了!是我拦着没让他参加八路军。是我大错特错了!”
小早川火气渐渐上升,但还能抑制,他还存有一丝侥幸,妄图达到目的,于是转了话题:“许老先生,我很羡慕你所拥有的财富和名望,能看得出来你也并非爆发之家,这些财富和名望应该是几代人辛勤积累所致。中国人讲究‘百事孝为先’,后人不能守业使家道破败被视为不孝。许先生难道不怕意气用事使家业不保,有愧于先人吗?”
许书堂此时恢复了淡定的语气:“山河破碎,国之将亡,还谈什么家业财产。我一个碌碌无为之辈,能有些许家产虚名,皆乃拜天地之恩赐,仰祖宗之余荫,许某岂敢以一己之私愧对苍天后土、列祖列宗!”
小早川终于忍不住了,脸色转冷说:“许先生还请三思,天地祖宗都是些空洞虚无的东西,人的生命却属于自己,一个人要是连生命都没有了,其它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许书堂正色回应:“文山公云‘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许某不敢自比先贤,但也不甘后人。但能死得其所,许某当含笑相对,何所惧也!”
小早川阴测测地说:“死或许不难,但是受尽人间痛苦慢慢地死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这一点你儿子应该有所体会了吧?”
许书堂微微一笑,还是看着许金鹏,语气依旧那么平静:“痛一次和痛一百次都是痛,即便你能使它延长千倍,总不能让它永不停止,终会到不知痛的时候,我能忍;是我的子孙也能忍。你如若不信,试试也无妨。”
这时,一直垂着头的许金鹏忽然挺直了脖子,声音嘶哑但清晰而坚定地喊道:“爹!我是你的种!”
许书堂没现出激动之情,似在与儿子拉家常般说了声:“我知道。”之后再也不说话。
小早川一时语塞,他看着这对父子——儿子已被拷打得失去人形,他自问换做自己能不能挺得住这样的拷打都很难说;父亲则异常平静,但这种平静却使人凛然。审视良久,他知道自己只能接受失败,对他们什么手段都不会有用的。
黄绍祖这时探询着问:“少佐,这……?”
小早川颓丧地说了句:“算了,什么都不用了。”
黄绍祖明白了,等小早川一走,他让人把许金鹏从老虎凳上放了下来,抬出刑讯室,挑了间相对干净些的牢房,把父子俩关在了一起,让他们父子最后能再说几句话;还派人送了些吃的,甚至还有几粒止痛药丸,算是对两家以前交往的一种顾念吧。
许家父子是第二天处死的,行刑的差事还是由黄绍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