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的大青骡子,驾辕的是颜色鲜艳的枣红马。车内铺板上摊着厚厚的新谷草,破棉门帘子压在黄色谷草上,车轮沿板上包裹着破棉被,方便车上人的后背倚靠。李天俊窝在妈妈李秀云的怀里,头被花纱巾罩住,泣声不断。李秀云一脸的懊悔,满是泪,嘴紧闭,眉不动,眼不转,似乎气都停喘,泪不擦,任其流到下巴颏滴落胸前的旧衣上。
横在车后的是木槽,槽里是鼓鼓的草料袋。车前部,外侧大胶皮轱辘前的辕耳板下挂着玻璃罩的马灯,辕耳板上坐着满面愁苦的李成林,本来眉毛嘴角往下耷拉,现在怎么看都是在哭。
随着放开车闸铁把的响声三头牲口开始碎步慢跑,李成林的双腿下垂,车颠腿荡。赵车老板儿紧跟几步跳上内辕耳板,大马车在他手中长杆大鞭子的指挥下,向南出村进入公路后东转,一直向东慢跑。
太阳落山,李家院子里的人、院子外的人、土坎上面的人都悄悄地散去。李荣蹲在院门口西侧的石墩上,蜷缩成一个团,两手抱头扎进双膝间。李老太太在屋里,“咦——咦咦,咦——”哭声撕心裂肺的。有人高喊:“哎呀,快把人靠住,半卧。”“掐人中,摩挲胸脯。”年近七旬的独眼李老太太背过气去。
半个月后,三口人回家。三个月后,结痂脱落。李天俊右脸上的肉在颧骨处揪在一起,往下拽下眼皮,往上抻上嘴角。闭上眼睛,下眼皮包不全眼球,上嘴唇上吊,常露几颗牙齿。
李家分家了。李成林、妻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户。李荣、李老太太和二儿子李建林一户。五间正房、院子、果园全归大儿子李成林一家。别无其它的房子,李荣一家暂时借住大儿子的东屋。
李老太太继续看护李天俊,刘秀云说:“那是应该的,是赎罪。”李成林放话:“要不是有人把我爸叫走,我儿子也不至于被烫。”
李老太太的精气神大减,说话的声没有喘气的声音大。李荣有了新的活计,在李成林家大门外南偏东的土坡下开挖,准备盖新房。
分家写字据,李成林坚决不用我爷爷,是赵校长用钢笔、简体字写成的。
李天骄被限制在家里,不再与我们满街乱跑,放学后就躲进自家的花果园。
李家父辈出一个光棍腿子李二,又添个李天俊,李成林夫妇坚信李家哪里存在着毛病。不敢示人,偷偷摸摸地找阴阳先生帮助破解。先生说:“大门正对屋门。”李成林就改大门。先生说:“院子前不载杨后不养柳。”他就把门前成片的大杨树放倒。先生说:“祖坟风水不好,缺少靠山。”他准备把田地里的祖宗请上北山。
新选定的阴宅就在高万田新房场的北院墙外。
得到确切消息的当晚,高万田和老伴钟凤来到我家,高万田对我爷爷说:“大爷,求你个人情。和李荣说说,把他家坟茔地换个地方,这阴宅、阳宅分不清楚,他们不当回事,我心里膈应。”“哎——呀,我的事你多少也能听到一点,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高万田说:“我听说了,庙破僧丑看的是佛爷面,好歹李荣和你一个头磕在地上,求大爷和李荣给我说句话,您老就把死马当活马医。”“不是大爷不给你面子,就算我跟李荣说了,你想想李荣敢和儿子过话吗?”高万田说:“我是没办法了,才来求大爷。不瞒您,白天我和李成林刚干过架,我不想咽下这口窝囊气!”
爷爷沉思片刻说:“找个合适的人说新选的阴宅有点小问题,让他心甘情愿地挪地方。”一听这话,钟凤立刻走到炕沿根,双眼直勾勾盯着爷爷说:“求求大爷,行行好吧,帮帮忙吧,我给您老下跪磕头啦。”她双手扶着光滑的木炕沿,边说边缓慢的向下坠,爷爷慌了,“锦兰,快来,拦住她!”三姑过去伸手,她打提溜不起身。爷爷说:“高万田,你整的这叫哪门子事。”高万田抬腿照准媳妇屁股就是一脚,“吭哧”一声钝响,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死婆子,净整些x狗的个式,滚!”“行了!高万田其实你不用找我,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直接找阴阳先生摆平,方法用文的用武的你自己掂量着办。我什么都没说过,没人给你出过主意,快走吧。”
正在下跪的女人停住,高万田照她屁股又是一脚,“走!”钟凤连滚带爬地出了屋门。等俩人消失在大门外,一直没吭声的田宝坤说:“钟凤去年年根儿底家里打架,喝卤水让段兽医灌了一肚子豆浆,活过来了精神有点不正常。”爷爷用鼻子哼了一声说:“高万田,打老婆全村排第一。”
这时,杨大鹏在大喇叭里开始喊:“杨老爷子到大队来,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