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也要亮牌查点数,叫“摊牌”。
饭桌当牌桌,四个人盘腿坐在大炕上。
打牌的时候手和嘴都不着闲儿,出一张十二点的大天,嘴里说:“你以为你是大天啊。”放下一张歪九牌,“歪脖子树给你上吊正合适。”顶个小幺:“瞧不起谁呀,小幺不是点啊。”摁一张驴,“秃驴。”接一张幺三,“别整幺蛾子。”来张虎头,“人五人六的。”甩张金瓶,“来个美人。”要是打死红八,叫大红挨憋——杀你爹。这是好听的要是把“杀”字换个别的,你想想吧。顺着杆儿爬,大五挨堵——杀你母,那就更难听了。
开局,掷色子分牌。我一把搂六张牌进手,双手捧起来和身后学艺的宁宁一起看。段兴国两手拍得“啪啪”直响,再拍一下桌面,右手把牌全攥手中,然后把牌一张一张往左手心挤,还不让身后的人看见。宝春瑞用右手从桌面上一张一张摸起牌排在左手心,然后把双手合上,看一眼又合上,不停地重复这动作,然后把牌背面向上在桌面上排好。不再看牌,只看桌面,盲摸出牌。杨立春先把牌在桌面排整齐,往手心吐口唾沫,手心对手心搓几下,右手三根指头使劲捏起一张牌到眼前,放进左手攥紧再捏下一张,捏牌的手直哆嗦,出牌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捏到手里一张牌或者出去一张牌,鼻子尖就多一滴小汗珠,一圈牌推下来,满鼻子都是凉汗。段兴国看不惯,经常说:“你累不累呀?算计到骨头上,快点,公的母的痛快儿的下一个。”使了半天劲出一张二板,这也不存在着艰难的抉择,仨人都看扁他:“你真二啊。”
盘算自己手里牌的点数,看死下家,坏着对家,瞭着上家,我不好你们也别想好,实在不行我也要抓住一个垫背的,牌不好,争取少输点。牌好,啥牌都敢捅,我就是大天,都别跟我整什么幺蛾子。
我是庄家,满手的六,放下手中最大的牌——大天,开局就喊:“老大最牛逼。”段兴国接个金瓶说:“漂亮的妞,我给你娶个媳妇儿。”他指着下家,因为这一句话,宝春瑞成了他的儿子。这可热闹了,大家都想打死红八,只要自己没有,管它在谁手里,谁死都我好,红八挨憋自己就不垫底。直了脖子冲着宝春瑞喊:“整他爹!”这时候,要是宝春瑞有三张红,打出两头红,算红帐就三家全输,家家输个大头。实际上他就一张金瓶,他有红八他肯定过红八,谁憋死自己呀。他很在乎上家的那句话,牌还没出手口里的话冲着上家去:“段老二,你四六不懂,搥你回娘胎。”牌在掌心“啪!”很劲拍下,桌面上的牌一跳。好家伙,两张金瓶红色四点相对,夹死俩红八,三个人齐声欢呼屁股都离开炕面。不吱声的杨立春挤出一脸的无奈,不是不会喊,是喊不出来,“这把牌算输惨了。”手中扔出两张死红八,嘴里也没闲着,“妈拉个八子的。”
宝春瑞要悔牌,三家一起制止:“见光就死,死牌落地,拉出来的屎不许往回坐。”“我拿错牌了,看,我能自己打死自己吗?”还把桌面反扣着的死大五亮开,希望博得到牌友的谅解。牌桌上无父子,管你死不死,我不死就行。段老二说:“你呀,鼻子里插根大葱——装象。还不看牌盲出,耍啥漂儿哇,癞八子压马路愣充那大吉普。”
觉得自己输得太多,就出去撒尿,求别人代自己摸牌,或者干脆替自己玩几把,自己明明有钱却故意借钱,这叫“借手气”。
输太多的人要求调换座位,叫“换手气”。赢的当然不乐意,连尿都憋没有了,就是不想动,一动运气跑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真到那个时候,我找那个大天去。可是输者坚决要求调:“不调座我不玩了。”“不玩拉屁倒,少了杀猪的李二我家还带毛吃整个猪。”
输的不想走,赢的还想赢。牌桌的潜规则:输急眼的人应该让着点,输家唯大。赢家说:“拉不下屎来,赖地方。换到那儿,你就认识一个字:输。”输家回应:“就你赢,赢俩烧纸钱。”
宁宁学会了顶牛,我妈赞助他五毛钱、爷爷赞助他五毛、奶奶赞助他五毛、我赞助他五毛。
我们特批:宁哥可以悔牌。第二天变成:只能悔牌三次。第三天变成二次,第四天变成一次。
白天不出院子,夜里停电黑天瞎火的点两盏油灯。
我舅妈来接儿子宁宁回家,挑开门帘进屋时,宁哥跪在饭桌前,上家给个五点,他看看手里的牌,回了个幺五,憋死个大五,心里高兴嘴里喊道:“x你母。”下一圈,回牌他接上一张老歪,指着下家鼻子喊:“给你棵上吊的歪脖子树。”又回牌两头没牌,不得不扣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