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最讲究的是血肠,少量的零碎瘦肉剁碎、猪肥肉剁碎、沸水烫过的荞麦面坨、葱姜蒜放入猪血中搅匀,然后灌入猪肠中,两头用细线系好放入锅中煮熟就是老家著名的血肠。
太阳升起来,另一片猪肉被抬进小队部的院里,木案上已经放有四片猪肉。“过秤。”杨虎在指挥人给肉过秤,“杨久原的肉九十二斤,这头猪可真不小,肥膘厚五指,这口猪肉价最贵,九毛五分。”爸爸在旁边收钱,没有现钱的记账。
我问:“爷爷,咱家的肉为什么不去集上卖?”爷爷回应:“去集上卖肉,要先办手续,公社还收税,集市上砍肉的是肉霸,一口猪收三块砍肉钱,在本小队卖合算,就是呀有欠钱的。”“不给肉霸钱不行吗?”我盯着问。“肉霸不是公社领导的七大姑八大姨,就是当地的一根棍儿。再说他不坑害肉主,我们自己砍肉,整片称是九十斤,零卖卖不出九十斤来,肉霸能砍出九十多斤。会下刀子好赖肉搭配着卖,价钱好,秤杆子玩得精,买肉人还都相信他,陌生人砍肉反倒没人愿意买。”我问:“爷爷,家家养猪,怎么还有人买肉?”爷爷说:“家家养猪不假,猪是主要的来钱道儿。不是家家都杀得起猪的,杀猪的人家还是少数的。大队有任务,牛、猪、羊、鸡、蛋都要上交,要不城里人吃什么。牛羊是小队的,这好说。蛋鸡猪是个人的,上交的价钱不高,人们不乐意交。可是任务必须完成,队里起初补工分,现在补粮食。这种补助是明令禁止的,可是你不给补助人家就不交猪。粮食哪里来呀?从大牲口的口粮里暗度陈仓,小队养几头干不动活儿的老骡子、老驴,只给草不给料,省下粮食当补助。”
农历腊月二十八这天是穷汉子集,一年中最后一个集市。
除夕的头一天,全村的“地富反坏右”出动,自己带着工具,清理大街小巷的石头瓦块,这是堆积了一整年的垃圾。
这天,我爸早早地备好笔墨,我负责研墨,写春联一写就是一整天,年年如此。
大年的红火劲,多半靠大红的春联,大车上贴“人畜平安”,水井辘轳架上贴“井泉兴旺”,室内北墙正中贴“抬头见喜”,出门南墙上贴“出门见喜”。
“村里谁写的毛笔字最好?”我问爷爷。“云飞,云飞的字最好。”“爷爷,他的字就像他又瘦又硬,就是用刀子刻的不是用毛笔写的。”“孙子,你不懂,其他人的字叫作好,云飞的字有体是书法。”
炕条,齐着木头炕沿粘贴在炕头的墙面上,横披与长条成丁字型。刘云飞成就一副经典作品:横披是“天喜地喜”,竖条是“新春心喜阖家欢喜睁眼有喜下地沾喜抬头见喜金口含喜出门遇喜亲朋贺喜同欢共喜”,求字的如果是新婚夫妇添加“新婚大喜”,求字的是孕妇添加“腹中孕喜”,求字的人生个儿子添加“公子贵喜”,求字的人生个女儿添加“千金万喜”,求字的人是老人添加“寿星高喜”,这东西是人见人喜。
村里能写春联的人就那么几个,黑影儿的赵校长,南队的刘云飞,东队的杨校长,杨家沟的杨成福。求春联的人都自备红纸,就近找写手。
只有一个人特殊,他就是单大发,他家春联的执笔人年年更换。
村里有四大惹不起:记脸子刀疤,支书的老婆单大发。
单大发真名叫单金发、小名二黑,都喊他单大发。满脸的络腮胡须,就因为这一身的毛才决定姓单不姓王。他妈初嫁的姓王男人养不活家口,女人拉来个男人帮忙,叫“拉帮套”,一女二夫。拉帮套的人就是单大发的亲爸爸单老发,一身的毛,活着的时候是忆苦思甜的主讲人。王爸、单爹双亡唯独剩下一个妈。同母异父的王哥娶来一个智障女为老婆,生育三女一男,只有二女儿是正常人。伶俐的二女儿想教会小弟一句话:你才傻。目的是让他用在闲言恶语人的身上。学到是学会了,见到谁就用在谁的身上,自家人也不放过,声音憨憨的,整天价对着人喊:“给点吃的吧。”
单大发光棍一根,和老妈住在西屋。王哥一窝住东屋,一口锅吃饭。
腰队的老陈是来自沈阳的下放户,下放户在村里的地位比黑五类强一点点,如果说贫下中农是头等社员,黑五类是末等社员,那么下放户就是不上不下的二。
去年的大年夜,老陈蒸了一锅白面羊肉馅饺子,开锅满蒸气八分钟后停火落气,一家人在里屋剥双响引信等时辰。放完鞭炮以后,揭开锅,一家人全傻了眼,只见一锅黑不溜糗的饺子散放在帘子上,拿起一个咬一口,面是荞麦的、馅是油梭子大白菜,白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