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边的集市开市的日期相互错开,肯走路天天有集赶,叫作赶圈集。
廿家子大集远近闻名,逢周日开市,这一天方圆几十里的集市全部闭市,时间都留给这个大集,大集的影响力令锦州、朝阳开通了赶集的专车,城里人下乡赶大集。
松岭门乡政府搬迁后留下的大院,后一排房子分配给了中学,中学有了学生宿舍、教师宿舍和食堂,食堂中午提供简单的饭菜,老师自掏腰包,图的是方便不必自带午饭。
大院的前门就是集市,几名民办老师合伙支起一个圆桌面,放一台收录机叫卖港台歌星的盗版盒带。
在通往集市的必经路口,派出所雇用本地的知名无赖冯四设卡子,给自行车打“钢印”,发放自行车证,一台新车子收费五元,打过钢印的换新证,一本收费三元,冯四绝不拦截公职人员。
税务人员到集市的地摊上收税,一角钱的税票扔进筐里,纳税人说一分钱没卖兜里没钱,只能拿走一枚鸡蛋顶税,收税人的身后跟着俩人抬着一个特大号的抬筐,里面豆腐青菜样样俱全,这些都是乡政府和初中食堂的食料。
村里大黑板上的标语更新成:1990年实现农业现代化。有了白发的苏老师非常认真地在字头画了一弧彩虹。
期中刚过,高永泉辞了中学的体育教师,赶了两个月的圈集,又跑进我家,求我爸再给他谋个老师的位置。
赵校长调去乡政府工作,村里小学来了一位新校长,是杨家沟的杨成福。
我小学班主任杨老师因为丈夫杨公安调去廿家子派出所,也去了当地的小学。空出一个民办教师的位置,高中毕业的王晓兰补了这个位子。
高永泉清楚我爸不愿意管他的事,和姜宏伟的二哥姜宏友一同跑到朝阳炸油条。半年后又跑了回来,拉着老爸老妈一起来我家,天天进门哀求,我爸哭笑不得,把他安排进中心小学当了体育教师。我爸说:“永泉,大叟最后帮你一次,不能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学校不是我家的。”高永泉说:“大叟,您多费心了,您放心,我这次绝不会半道儿耍熊撂挑子。”
半年后,中学成立教师职称评定委员会,成员的组成要求领导教师相结合、老中青相结合,没有民办教师的事。我问田春芳:“春芳,你不当评委,为什么那么坚决?”“大哥,我寒假就调走,占个评委干嘛,挡你的路。”我问:“接收单位找好了?”“不太理想,是郊区的小学。走一步是一步,我一个人一个院子有点打怵。我不争,这个评委就是你的。”我说:“没意思,要你打分的不是领导就是自己的老师,接班的几个人眼神都怪怪的。”田春芳说:“不用管他们,同龄人相斥。好好干吧,张校长是你爸提拔的,张主任暂停工作,你又进教导处帮忙。”我问:“张主任是怎么回事?”田春芳说:“文g时期,本乡的一名高中老师,停止工作回了老家中梨沟村。他的四名学生勾来县里的红卫兵,四名学生之中就有张主任。当夜,这名老师被打死,老师的家人因此离开了村子。如今死者的大儿子在省里有了点地位,自上而下追究当年的旧事。前年来人调查此事,四名学生中死了两个,另一个在家务农,张主任和那个农民一口咬定:‘动手打人的就是死去的那两个人,县里的红卫兵也是这俩人勾引来的,当时一共有几个人?都是谁?因为天黑全闹不准。’死者的子女不依不饶,去年又来人调查,指出县里的一个人,这个人也死了,又不了了之。今年又指出一个锦州的人、一个沈阳的人,这两个人都活着,调查重新开始,张主任被停止了工作。”
“杨老师!杨老师!高老师和李天骄打起来了。”初三一班的班长跑来叫我,我赶快去教室。进屋就见两人似两只乍毛的斗鸡在对掐,高老师喊:“李天骄!你可真光棍,要把初三的水泥地蹲穿是吧?你小学、中学的同学都毕业了,回来教育你哈。”李天骄恼怒交加,脸都憋成紫茄子色,把书本边撕边扬向空中,边走边喊:“你好,剩饭剩汤喂猪的泔水,你那海誓山盟的恋人大学毕业分进市邮电局马上就踹了你,你整个人都不值局长千金的一根指头,还有啥脸面站在讲台上!”
李天骄不念了。
吃罢午饭,刚进办公室坐下,窗外传来一声巨响,好久不闻炸山的炮声,但是对这种声音很熟悉。人们都探头探脑向外张望,片刻,街上的人似蜂群一样向西涌,我汇入人流中。
人们围住操场西南角坎儿下的院子,这是中心小学李校长的住宅,是高环亚渴望嫁入的家庭,李校长的大儿子是高环亚多年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