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便涌起无言酸楚,连自己亦觉惊讶!也许,是因为同病相怜。
她望着我,脸上亦有异色,神情悲苦:“施主……还年轻……春光无限好……”
我诧异,心事浅浅泛开。
再收神回来,她又转将回去,声音飘渺:“佛门清苦,而冲平佛根尚浅,尘缘未了,再归红尘也是好事。去吧!去吧!”
冲平盈盈拜倒,已换了一身浅白布衣的她,头上用蓝布裹住。
庵门之外,破败依旧,云水禅音都留在了身后,只有檀香徐徐绕随。冲修送我们出门,双手合十,眼圈微红:“冲平,出了此门,再见便是施主了!师太有话转告:孽海欲波,人心自渡。当舍不舍,转造烦恼。此诸业由,沉沦生死。”
冲平浅浅一笑,摊开两手:“请师太放心,如今我两手空空,有何放不下?”
冲修点头:“心之放下才是放下,需知一切皆是空!”说着又掏出一个玄布包裹,“这是师太为你准备的,日后总有用处!”
冲平接在了手中,脸上疑虑,观她神情,想那包裹里或有银两之类。
禅门静默,离步沉滞,酷热炎夏,这样的画面,令我无法轻松。
她们,或许已经是家人。此时此刻,我想起了民间嫁女的情形。
*
苍山点翠暮,薄日燎霞辰。
手中嫣红点点,鼻尖醉香浓郁。眼角巧笑纷纷,稚儿言语无忌。这样的日子,平静淡然,如夏河无波。
晨间暮里,阿叶会乘暑热之中难得有一丝凉风的时候疯玩片刻,其余的时间,他多待在酒窖里,那里,着实凉快。
我忙于酿酒,无瑕顾及到他,只有在早起的时候教上他几句。慢慢的,聪颖如他,过耳能记,过目不忘,没几日,居然将三字经背了个滚瓜烂熟。
酿葡萄酒的工序早已了然于胸,各种配料比例更是不会有半分差池。
我将冲平叫到了身旁,其余人皆不得入内。
首先将庄上送来的已经拣选的葡萄挨个重复检查一遍,确实没有任何的伤口破损之处,洗净晾干。利用这段时间,支锅上灶,熬煮相对份量的糖水。水乃是引自清泉水,糖的量也已经过我多次试验。待糖水煮至晶莹玉色,再倒入酒桶之内晾凉。而后将已完全晾干的葡萄浸入。放置三天之后,再密封起来。
二十天过去,暑气涨至颠峰,渐向秋去。第一桶酒在众人引颈盼望之下出窖。暗红沌混的汁液经九层细纱绸流入另一干净木桶之中,几经反覆,终于大功告成。
单老板品尝的时候,眼中的喜色如同杯中酒,与脸上颤动的横肉相映成辉。
“妙极妙极!白姑娘果然没令在下失望!哈哈哈!”
“单老板过奖了!”
“白姑娘不要谦虚!不过在下饮了这天露甘泉,倒是突然心生一计!”
他说罢,一双贪焚的眼睛死盯住酒桶,再难舍得移开半步,至于他突发的计策,也是没有再提。
大商如他,还怕奇思妙计会少吗?
只见他白珠转动,诘诘冷笑:“哼!看她月娘子如何再去独领风骚!”
这陵阳城仲夏,是否会因为葡萄美酒而掀起波澜?那曾经独领风骚的月娘子究竟是何人,竟让单老板不吐不快的恶气?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不论何样的轩然大波,那都是单老板所乐见的。
*
直到所有的葡萄都封入酒桶,终于可以歇一口气。于是带阿叶去街上逛逛,正逢七月三十日菩萨圣诞。
正街之上,吹拉弹唱之艺人有之,煎烤烧炸之摊贩有之,衣药金石之商铺有之,无一处不热闹。
阿叶在我前面时而奔跑,时而欢呼,足足一个精灵小人儿,阿泽随着左右绕行。
我被那些带着面具的艺人所吸引,他们正在演难佗戏,戏文精彩纷呈,但说的多是佛教故事。旁边有艺人在表演喷火,只见那人容貌怪异,身材短小精悍,似非中土之人。只见他双手一张,脖子伸长,张嘴便有火龙喷出,在空中隐隐可见夏风亦被点燃,将阿叶的目光尽数吸引过去。
突然,阿泽“呜呜”嘶鸣,声音怪异。待我望过去,它已如电光火石般消失在人群之中,而刚才就在我身旁的阿叶也已然不见踪影。
我心神俱碎,忙左右张望,只见生人。
我失声喊道:“阿叶!阿叶!阿泽!……”
一声又一声,然而,声音被淹没在锣鼓声中,就连身旁之人也是见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