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不再看她,扬声唤道:“进来罢!”
邱远钦疾步而进,未及向郑溶请安,便直接跪下来,高声道:“下官特来向殿下请罪!”
摇晃的烛光中,郑溶端坐案几之后,随手翻了翻案头的一卷文书,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喔?敢问邱大人何罪之有?”
邱远钦端端正正地叩头下去,目光平静若水:“下官怂恿苏大人留下一万人马在怀清驻防之后,自知此罪不小,思前想后,到底还是珍惜前程,一时胆怯,便意欲将责任全部推卸于苏大人。今日听闻殿下将重责苏大人,下官心内羞愧难当,不愿再做被人耻笑的卑鄙小人,故而特来向殿下请罪。苏大人一时被下官言语蛊惑,矫拟军令并非出自他本心,此罪下官愿意一力承担,还请殿下责罚下官一人!”
听他说完,上头的郑溶神色不辨,只淡淡一笑,抬手指了指苏萧:“苏大人,你怎么说?邱大人所言可否属实?”
苏萧方才听闻邱远钦之言,已是冷汗泠泠,原来他竟然想将此事为她一力承担了下来!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那答案仿佛就藏在他的眼神之中,仿佛就藏在他那些掷地有声的言语之中,那样地呼之欲出,可越是如此,她越是不敢往深处细想。
她听见郑溶的声音自远处慢慢地飘进她的耳中,她心下一片惶然,邱远钦方才的话如同有一只千斤重的铁锤自万丈高处重重砸下,直砸得她脑门芯子内嗡嗡作响。她无法答出一个字来,只木然然地转过头去,呆愣愣地看着那邱远钦的侧脸。这屋子里满室光亮,可他并不转过头来看她一眼,仿佛身旁并没有她这个人一般,仿佛方才那一席话也并非出自他的口中。
郑溶隔着她有一丈之远,借着明耀透亮的红焰灼灼,将她刹那间的神情瞧得是清清楚楚,心中早已是涌上翻天的醋意,面上却勉力强忍着,不流露出分毫来:“苏大人?”
苏萧这才察觉出自己的失态,当即叩下头去:“此事乃下官一人所为,与邱大人并无半点牵连,请殿下明鉴。”
郑溶坐在案几之后,神色喜怒无波,垂了眼眸,手指随意地在案几上的瓷白碟子沿边转了几转,半晌,方轻笑道:“这事儿可就奇了。本王倒从未遇到这样的奇事。官场上历来便是遇到祸事就往后缩的,唯恐半点火星子落到自己的衣袍上,今日,你们倒是反过来,争先恐后地要将罪名认下来,矫拟军令乃是死罪,你们可是不想要项上人头了么?”
未等其他人开口,邱远钦便抢先道:“如此,罪臣领罪谢恩!”
分明是要舍了性命,回护苏萧到底了。
闻听此言,郑溶只淡然一笑,揶揄道:“邱大人又何必如此急着认罪?这言语举止之间又何必如此操切?这事看起来,怕是还有甚么隐情罢。邱大人一进房门,便自称为了前途而出卖苏大人,这样自损清誉的话,本王劝邱大人倒是要三思方可再出口,莫要让京中思慕邱大人的那些春闺少女们,都误以为邱大人真是品行如此不堪之人呢。”
邱远钦不知他为何要扯出这样一翻长论出来,只得答道:“罪臣不敢。”
“本王既未将你定罪,你倒也不必一口一个罪臣,”说罢,郑溶转了头去看苏萧,“苏大人,你可曾也以为邱大人是行为不堪之人呢?”
苏萧不知他的用意,急切道:“邱大人高风亮节,心有古道热肠,苏某铭记在心。只是事实不可混淆,苏萧一人做事一人当,岂可将罪名推到他人身上?邱大人大义深恩,苏萧至死而不敢忘!”
至死不忘。好个至死不忘!她说得这样的大义凛然,让他觉得自己那一番试探如此地多余,一个极力回护,一个至死不忘,这两人果真已是情愫绵绵!
他垂眸望下去,他原以为她是玻璃心肝之人,许多事未用明言,她也可感知一二,日子长了,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他以为她那些藏得如此严密的心事,总会在那里,只待他来慢慢揭开;他原以为可以为她撑开一张遮风避雨的伞叶,将她密密地拢入怀中,不再受到半分风霜。他以为她往后的时光,缺少的,只是他的踏青而来。
他的一番心意,现在想来,竟是如此可笑。
原来,她的心里早就有了别人。事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