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很偏远的山村,这里宛如世界的尽头。
村民们过着很原始的生活,说是刀耕火种也不为过。
在我还小的时候,村民们还在用犁耕田,用锄头翻地,用镰刀割水稻,用刀砍树木,用柴火煮饭,用野菜养猪……
即便是上了高中,这种状况,也没能改变多少。
我仍旧常常看到,父亲赶着笨拙的水牛,推着笨重的铁犁,将田里的土壤一块块翻起来。
那会儿,父亲种了很多菜,几乎将整个村的田地都租了过来。
村民们以为父亲赚了很多钱,其实并没有赚多少。
那些菜,要运到城里的市场去批发,价格都是市场说了算。
收成好的时候,菜的价格很低,有时甚至批发不出去。
收成不好的时候,菜的价格很高,但又没菜可卖。
因此,不管种多少菜,也只能够勉强维持生活的开销。
所谓开销,无非就是我的学费、住宿费、以及生活费。
当然,还有我姐姐的学费、住宿费、以及生活费。
另外,还有我妹妹的学费、住宿费、以及生活费。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只知道他们为了我们的学业,耗尽了一生的血汗。
他们这一生,都在燃烧生命,拼尽了全力,将我们送往世界的中心。
我们这一生,仿佛都在努力逃离这世界的尽头,拼命往世界的中心追赶。
上完小学后,我们要到镇里去上初中,上完初中后,我们要到市里去上高中,上完高中后,我们要到更大的城市去上大学。
我们仿佛一直在奔波,仿佛一直在逃离,仿佛一直在追赶。
然而,不管我们怎么努力,终究还是个游离于世界之外的边缘人。
按镇上人的话来说就是——山里人。
但凡在镇上读过初中的孩子,都得忍受这个称呼,一忍就是三年。
这是一个蔑称,从中可以看出,镇上人对我们的蔑视。
这种蔑视,仿佛深入他们的骨髓,仿佛刻在了他们的基因里,仿佛打一出生他们就比我们高贵。
诚然,他们确实比我们高贵,这是我在大学毕业后,才深刻体会到的。
同样是大学毕业,城里的孩子,很轻松就能进很好的单位。
这就是差距,山里的孩子永远都追赶不上的差距。
这也是现实,所有来自山里的孩子,都要面对的现实。
文明的世界,就像一座围城,城外的人,一辈子都别想挤进去。
倘若你真要试图去挤的话,那就是自讨苦吃,甚至是自取其辱。
曾几何时,我也天真地挤过。
结果,可想而知,所有的天真,就此碎了一地。
那一刻,我笑了。
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可笑,穷尽一生的努力,原来只是个精心策划的骗局。
于是,我成了一条寄生虫。
我寄生在文明的城市里,开始悄无声息地吸取它的脓血。
我喜欢这脓血的滋味,它让我亢奋,让我疯狂,让我着迷,让我沉沦,让我堕落,也让我浑身充满力量。
这感觉,实在太过美妙,以至于到现在,我都有些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