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光亮与黎珂客栈房间的光亮完全不一样。

夜明珠的光是白色的，氤氲着一圈柔和的光晕，让所有置于其下的人或物，看起来都多了一分无辜。

陈巽这话说得很奇怪。

大夫们找不到他身上的病症，而他似乎也确信他身上的不是病。

那他觉得那是什么呢？

“夫子是不是觉得很奇怪？”陈巽丝毫不含蓄，就仿佛他说这些，就是为了等着黎珂好奇。

黎珂当然觉得奇怪，并且也如陈巽所愿地感到了一丝好奇。

但她还没说话，陈巽便紧接着说道，“其实我一开始是不相信的，但是，后来出了刘夫子的事情，我……”

黎珂精神一振：“刘夫子？你是说，梨花巷的秀才刘停？”

陈巽扭头来看她，笑得很是勉强：“夫子也是知道了的，对吧？我听底下的人说了，他们说夫子和梨花巷的秀才夫人接触过。”

“所以，”黎珂眼珠子一转，灵光一闪，“你是觉得，你身上的‘病’，其实也是妖魔作祟？”

陈巽收回视线，没说话。

但很显然，他就是这样想的。

“何以见得？”黎珂问。

“什么？”陈巽愣了一下。

黎珂没有重复，只静静地看着他。

陈巽抿了抿唇，道：“是因为我母亲。我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但在她临产之前，曾遇到过一次意外。”

按照陈巽说的，这是他父亲的回忆——

那一日，陈夫人是打算去最近的佛寺烧香，祈求佛祖保佑她能平平安安产子。

可那天从佛寺回来的时候，路上下着雨。

陈夫人的马车不知怎的被惊了一下，马夫没有拉住，人被甩下了车辕。

整个队伍，只有陈夫人被马车载着消失在了大路上。

下人跌跌撞撞地回来搬救兵，陈知府听闻此事后，吓得差点儿当场晕过去。

随后他派遣了府兵前去佛寺周围的路上搜索，没想到压根儿就没费什么力气，他们便在前一夜出事的路边草丛找到了陈夫人。

正在陈知府以为自家夫人这是逃过一劫时，却发现陈夫人醒来之后便一只手捂着肚子，另外一只手发了疯似地扯着自己的头发。

前前后后大夫来了许多，却始终不见陈夫人的疯病好起来。

直到产子那天。

陈夫人有了片刻的清明，拉着稳婆的手，目露惊恐，嘴里一直大喊：“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

“夫子，你说这世界上，除了妖魔，还有什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一个孕妇，还让她一夜之间疯魔呢？”

陈巽死死地攥着腿上的被子，看得出，他很悲痛。

黎珂没说话。

她现在脑子里被塞入了太多信息，一时消化不过来。

她需要一点时间整理一下这些东西，或者说，审视一下这些信息。

然而陈巽以为她的沉默是默认，苦笑了一声，又道，“学生的时日估计不多了，只希望这段时间，夫子能够不吝教导，学生在此，拜谢夫子！”

说完这话，他不等黎珂做出反应，便靠在榻上闭上了眼睛，看上去很是疲惫。

“已经很晚了，夫子回去吧。学生身体不便，恕不远送。”

黎珂也没纠结他起不起得来，自己倒是走了。

只是她离开知府后，一副要死不活模样的陈巽忽地睁开了眼睛，眯着眸子，轻轻笑了起来。

——他这神态，哪里还有方才一丝一毫的虚弱？

黑暗之中，若有似无地淌过一道黑影。

“少主。”那道黑影不知何时来到了陈巽塌前，恭恭敬敬地站着。

陈巽歪了歪头，眉头一挑，讥笑道：“这便是所谓的储月魔主？看起来很单纯啊！她是怎么当上魔主的？”

黑影顿了顿，道：“少主，储月魔主实力强悍，魔主不是她的对手。”

陈巽冷哼一声，不语。

他知道这人是在提醒他，招惹储月魔主可以，但不要太过分了，否则，他家魔主可保不住他！

“对了，你新找的那个容器怎么样了？”

“少主放心。”黑影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他道，“新容器不仅身怀灵根，更是已经踏入修行的修士，有他给少主作容器，至少可以十年不必再寻找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