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殿之中，有一处清幽的宫殿，名唤“绝云轩”。里头住着的，并非是什么俊美无双的年轻男子，而是一位神色憔悴的中年男人。

祁玉被这位云先生带过来之前，心中便在猜测此人在月殿的地位。

来的路上，他曾不动声色地向引路之人打听云先生的身份，可不论他如何说，那人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祁玉于是抛弃了“云先生是黎珂相好的”这个想法。

到了绝云轩，他看着这里冷清得像是他幼时见过一次的凡人间皇帝的冷宫一样，心里愈发不解。

相好肯定不是相好的，你看过哪个相好的是住在这种冷清又死寂的宫殿里的？

这个结论坐实之后，他竟然觉得自己心里头隐隐约约松了口气。

然这口气还没彻底泄出去，他又愣了一下。

他为什么要在乎黎珂有没有养着什么相好的？

正出神，替他引路的婢女回过头来朝他行了一礼，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祁玉蹙着眉头，淡定地踏步进入绝云轩。

然后，他就看到了这位云先生——他靠坐在榻上，一条薄薄的丝被搭在腿上，手里捏着一本书，耷拉在被子上，黑色长发松松垮垮束在脑后，偶尔有几缕滑落到了他肩上的白衣上头。

他的神情算是温和，只是面色苍白，眉宇间时常笼罩着淡淡的阴霾。

他那双眸子看起来有些眼熟，但乍然对上那里面的温和友好，祁玉不禁皱了下眉头。

他知道这双眸子如何眼熟了——是因为它们和黎珂的太像太像了。

黎珂温柔地冲着他笑，嘱咐他要早睡早起长身体的时候，那双眸子就是这副模样。

他心下有了计量，但并未打算率先开口说话。

“给这位小公子端个椅子。”云先生微微一笑，朝边上站着的婢女道。

婢女躬身，端了椅子上来，随后又垂手侍立于一旁，神情呆滞，一动不动。

祁玉看了那婢女一眼，知晓了她是傀儡做成的。

他道是这绝云轩怎的如此冷清又死寂，怕是这整个宫殿里，除了云先生是个活生生的人，其余的都是傀儡吧！

“你先出去，我有些话想要单独于小公子聊一聊。”云先生靠在榻上，摆了摆手。

傀儡最是听话，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殿中安静得落针可闻，祁玉就这样直勾勾地打量着云先生，却抿着唇不说话。

倒是云先生看他这副模样，难得笑得真切了一些，道，“虽然许久未曾见过你，可你到底还是和以前一样。”

祁玉皱眉：“你认得我？”

云先生似乎是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有了片刻的消散。

而后他垂下眸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背，自嘲地摇了摇头，失笑道：“原就知晓，凛华道君高冷不近人情，又惯是个不记人的。加之，我如今这副模样，你认不出来也在理。”

“凛华道君”四个字一出来，饶是淡定如祁玉也没忍住顿了一下。

他又抿着薄唇不说话了。

他来绝云轩的时候，并未在此人身上察觉到灵气波动，自然也就没有把他太过于放在心上。

再者说，这里好歹也是御魔深渊，其中之人心思难测，谁能保证表面温和的云先生，内里是否在憋着什么心思呢？

他虽然不惧，但如今自己这副模样，多个心眼儿总不是坏事。

还有就是，云先生说得没错，凛华道君素来是个不记人的，甚至是连他师父长什么样，他都有些淡忘了，更别说眼前这位一看就不熟的人了。

“唉……”云先生瞧着他一言不发，无奈叹了口气，道，“我与你的师父是故交，当年，他将你从凡人界带回来的时候，曾在我那处待了一阵子。”

似乎的确有这么回事儿。

那是祁玉五岁时候的事情，他家中遭逢巨变，父母双亡，本以为要被迫流浪的自己，却被四处潇洒的师父看中，带回了修真界。

然就在他们这对表面师徒打算回紫宸仙域举行拜师典礼时，他师父被魔物重伤，不得已之下只能暂时带着他去老友处避一避。

而这位老友，是一位药修，名字叫什么，祁玉已经忘了，只是几百年之后才听说他有了出窍期修为，封了个“上清”的名号。

那个时候，祁玉都已经是元婴后期的修士了。

想了想，祁玉起身，朝着他拱了拱手，道：“上清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