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爬叉变的。奶奶曹李氏吓唬他:“爬叉是神灵,你吃了肚子里会长爬叉,肚子上长满了爬叉眼儿,用手一扣就能抠出来个爬叉。”
琉璃和二歪走近牛屋,看到几个人正在打扑克。有金河,胜利,疤瘌,鲶鱼头,还有傻子,都是村里的老光棍。金河30多岁了,没有老婆,他大爷四九年春用赌博赢来的200个袁大头,买了10亩地,一季庄稼没收,村里土改,土地被没收充公,还被戴了地主帽。老地主大会小会挨批斗,仨儿子背着小地主的名分,一辈子没有翻过身来。
胜利是二歪的亲哥,他娘半掩门的名声太响亮,注定背黑锅打一辈子光棍。疤瘌小时候头上长恶疮破了相,姑娘看一眼,吓的几天不敢出门,谁也不会嫁给钟馗一样的男人。
傻子是为民的堂叔,没个名字,也没有娶上媳妇,跟着为民家过。傻子每天要饭回来就在牛屋门槛上坐着,不说话,也不动。村里人叫他傻子,其实并不是实傻。他从不在附近村里要饭,爱到仪封园艺场去。在邻村要的是窝窝头,园艺场吃商品粮的工人多,给他的是白面馒头,碰上个心眼儿好的还给件劳动服。为民的爹娘嫌他傻,孩子找媳妇受影响,可也没有办法赶走,大队一年还补贴家里十块钱哪。
为民喜欢他傻叔。傻叔对他很亲,每天要回来馒头和花卷,自己舍不得吃,总给为民带回来。吃白面馍是乡村人最奢侈的梦想,最大的愿望就是顿顿吃上白面。全大队五个自然村,除了何支书家,谁也不行。几个吃商品粮人家,也不能保证顿顿吃白面。队长铁头家是村里生活水平最高的人家,一天三顿吃个玉米面窝窝头,连个花卷都吃不上。乡村吃白面馒头是有时候的,在过年过节,或者亲戚邻居家婚丧嫁娶办事儿,才能甩开肚皮吃一顿。
傻子看到琉璃和二歪头来了,嘟囔:“日他姐,你们几个毛蛋孩子来这儿干啥,不回家搂着你娘睡觉。”
二歪不耐烦的回敬:“傻鳖孙,你别管,我们玩一会儿就走。”
牛屋里栓着七八头牛,旁边的两间分别喂着驴和骡子。屋里油灯亮着,是一个又黑又粗的罐头瓶子,灯捻是一根粗布拧成的,拇指粗细,火把一样,上面冒着一股黑烟。屋里的尿骚味很冲,里面还裹挟着炒熟的黄豆香味。刚进去感到味道呛鼻子,呆上一会儿,屎尿味和人出气进气的味道混成一体,难以辨别。
黏鱼头正在屋里打牌,看他们神神秘秘,说着半截话,琉璃弄不明白啥意思。鲶鱼头40多岁了,嘴巴很大,下颚很宽。他曾娶过媳妇,人家和他过了几天偷跑了。有人说他和那女人属相相克,有人说他把老婆打的要死要活,人家受不了才跑了。说啥话的都有,鲶鱼头一概不理。
那年队里修水渠,铁头和鲶鱼头吵架的时候,铁头揭他的短,亮他的丑:“韩大垒,你连驴马都不如,就是个大王八蛋。”
他转过脸对干活的社员说:“你们知道他老婆为啥跑了,因为他让老婆唆他下面的玩意儿。”
村里男人看着鲶鱼头笑,把黏鱼头笑的脚底板起毛。有人接着骂:“缺心眼,大傻逼,连猪狗都知道把那玩意儿往那里塞,你往人嘴里塞,连畜生都不如。”
人说的多了,鲶鱼头急了眼,便和铁头打架。铁头当然不怕,兄弟几个一起打,鲶鱼头吃了亏。没办法,鲶鱼头见人就解释没有那回事儿,说铁头诬赖他,故意出他的丑。铁头见人都说是鲶鱼头亲口说的,一点也不冤枉他。
铁头进一步证实:“他老婆跑后找我请假,要外出找人。我说你不说实话不准你的假。没办法,鲶鱼头才和我说了实话。”
看人不信,铁头用手指指天,用脚跺跺地:“我要是说瞎话,死我的当头儿子,天打五雷轰我全家。”当头儿子就是大儿子,农村最看重的就是长子长孙,这是最毒的毒誓。咒赌到这个地步,村里人真信了。铁头敢拿他宝贝儿子的命来赌,不信都不行。
没几年,铁头的大儿子真得病死了,才十二三岁,村里人又不信了,这事儿后来成了无头冤案。
琉璃和二歪进屋,几个人不打牌了。黏鱼头把嘴咧到了后脑勺:“你们两个孬二蛋来干啥,不回家钻被窝拱奶去?”
琉璃道:“大垒叔,现在我胃亏肉,想弄点带腥味儿的东西,填填肚子。”
鲶鱼头一脸的坏笑:“你找二歪他妈去,金格身上的肉香,上面七斤肉过瘾,下面二两肉让你解馋。”
胜利和二歪一起骂鲶鱼头,鲶鱼头不还嘴,只是干笑,捡了多大便宜似的。
饲养员侯德义一边给牲口填料,一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