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许许多多的毒物，爬行的、蠕动的，从门缝里、窗缝间，纷纷涌向那一滩新鲜诱人的鲜血。

很快，邓衡身周已是黑漆漆的一片。

他的气息短促又急切，尖厉的手指在地面划出几道痕迹而后顿住，任一只毒蝎爬过他纤长的指尖。

忽地，他抓起一把毒物，尖锐的手指刺进毒蝎的腹中。

他艰难地翻了一个身，仰面向天，将毒液滴入口中。

然后是一条毒蛇、一把毒虫……

许久，他才恢复了平稳的呼吸。

刚刚吐出的鲜血已经被这群毒物舔舐干净，它们窸窸窣窣地盘在他身边，渴求更多的血液。

他气息恢复了三四分，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吐纳之间，威严的气息恢复如常。

毒物尽皆褪去。

他缓缓起身躺到卧榻之上，双手还止不住地细颤着。

十二年来，他一直活在黑暗中。

开始的几年，他以虫蚁蛇蝎为生，虽然后来他可以离开地下，去城中觅食，但身体早已被毒液浸染。

而且这些毒液恰恰来自这些无法见光的生物。

百里颜助他恢复了眼睛，但他的身体仍然无法完全适应阳光。

当今晨的朝阳出现，他的眼睛可以睁开，皮肤不再被灼烧。

但他体内毒素翻涌，让他的脏腑承受着蚀骨灼心的剧痛。

现在，他又回到黑暗中。

他内心在痛苦地挣扎，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而事实就是，黑暗是他的庇护所，而光明成了他的苦痛。

半梦半醒中，他的脑中反反复复地闪现百里颜的笑脸。

梦中的她在说：“……我们可以出门、可以下馆子、可以骑马、可以看日出日落……”

日出东升，太阳总会升起。

晨曦通过窗户纸透进厢房。

他已经起身，坐在房间的角落，这个位置，不会被阳光直接照射。

他调整气息，细细听去。

昨日一场大雨，让山上的溪流充盈了许多，清脆的水声变成了奔涌有力的流淌之声。

鸟鸣声中，他听见了百里颜的声音。

他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他能听出来，她十分喜悦。

她的声音婉转动听：“……大师，您保住了大徐工的性命，太感谢您了！”

无明禅师声如洪钟：“出家人慈悲为怀，这是老衲应当做的。”

忽而，她的声音又沉了下来：“可惜……他的手……”

禅师宽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百里颜嘴上应着，心里想的却是，几十年经验的大工匠失去了一只手，哪里来的福呢……

禅师又说：“老衲写了一幅方子，可以帮助大徐工身体恢复得快些，能否请施主送去？”

“当然！”

百里颜欣喜地接过方子，往邓衡的厢房走去，想叫他一起。

可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轻声低语：“还是让他多睡会吧。”

邓衡在暗处笑了笑，就听着她欢快的脚步声向院外走去。

紧接着响起两名赤燕军紧跟其后的脚步声。

他深吸一口气，端坐着，继续闭目调息。

忽然，他银眉竖起，血色的眸子陡然睁开。

他闻见空气中有一股诡异的香气。

那香气混杂着苦涩的药香和腥膻的毒气，四散飘逸。

有人下毒！

虽然他自己百毒不侵，但难保百里颜不会闻见。

他陡然起身，不顾朝阳的炙热，冲出了房门。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不得不眯起双眼。

只见院中一颗银杏，一夜之间黄了大半，几片杏叶在晨曦中飘飘扬扬地落下。

一群小和尚七歪八斜地倒在院里，留着口水打着鼾，怀里还抱着洒扫的器具。

但邓衡无心顾及他们，飞身往院外奔去。

却听一个声音从远处飘来，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而且嗓音绵远悠长，如远处的钟声一般。

“女施主无碍，请殿下留步。”

邓衡心中惊诧，他竟辨不出这个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他环顾四周，只见一袭黑色僧袍从寺院深处缓步而来。

无明禅师向他走来。

他慈眉善目，眼睛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