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琴心

平乐坊内，再无静夜，异军的喧闹声，火光漫天，房屋坍塌。坊人奔逃离散，哭声喊声，不绝于耳。

岑宅内，碎作齑粉的羽琴散发着点点萤光，一根弦渗出殷红，仿若泣血。

他的身形隐隐若现，站在屋角。他衣袖翩翩，银发飞扬，额角似剑，尖锐血红。宅内漆黑一片，不见五指，他金眸灼灼，仿佛能燃尽周遭。

异军在坊内横行，喊杀声声，踏灭昔日的平乐盛世。野火抛出炽红片片，燃尽繁华喜乐。

他抱着琴，在火光中缓步走来。一步一片寒霜，凝结了焦土。身上鬼火荧荧，眼里满是怨恨。

道士与岑尧、岑越一齐站在高高的屋顶上，俯视这一切。

他的目光像是能感应道士的所在，他抬头。只低声问道:“太子在哪儿?”

岑尧睥睨一笑，大袖一挥。抱着岑氏琴的黑袍人纵身而下，拦在他面前。

“你的太子，不就在此嘛！“岑越阴阳怪气道。

他眉眼紧蹙，五指倏然张开，纵身跃起。一声惊弦，弦音化作冰寒的羽刃，刺入黑袍人

胸口。随后又是几声弦响，纸符幻化的虚像飘然散去，雷氏琴跌落地面。

他再无言语。凌空而起，宛如开屏的白孔雀。羽刃漫天。

“开阵！“道士传令。坊间的黑袍道人们得令，纷纷聚集而来，道人们腰间的环佩包裹着赤焰，从阵法内张开巨大的异域纹印，直逼向他。

赤焰纹印将他困在阵中，道士伸出手掌，五指缓缓收拢，欲将他握碎干掌中。阵中烈风

四起，一只巨大的白孔雀尾羽摇曳，他额间的角与双眸泛出血光，白孔雀在疾风中展翅，如皓月当空。

道士掌心顿似冰锥穿刺，身形踉跄。不妙!道士心道。

“阿瞬！”他手中的琴却兀自一响，弦音轻跳。他诧异地低头看向声响来处一-那是徵、羽两弦。弦上蓝光跳动，又唤:“阿瞬，快停下！”

他却听不见了，只知杀戮。浑身黑气缭绕。昔日如星汉的银色头发也染上了漆黑。

道士下令调整阵法，一心要擒住他。岑尧和岑越俯视脚下的各街各坊，惊恐地发现一股

漆黑的人潮从四面八方如蝼蚁涌入。他指下弦音声声，狂躁疯魔。乐音杂乱无序，扰人

心神。蝼蚁般的人都是曾听他奉乐之人，此刻无论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都目光呆滞地

举着随手拾来的棍棒火把，刺入身旁维持阵法的道人。

“他们全是被妖魅蛊惑之人。不值得同情!给我杀!“岑尧在屋顶上喊道。道士稍稍诧异地看了一眼岑尧，随后大笑，同时不忘指挥着援军，“阵不可乱！补上！“

有道人被丢失心魂之人撞倒，又有人被道士无情斩杀。血光四溅，尸横遍野。他凌空抚琴，尖牙利爪，眼眸冰冷。

许久之后，他似乎厌恶了眼下的喊打厮杀，眼瞳回复金黄，瞥向道士一行。羽袖一挥，巨大的白孔雀双翅舒展随即闭合，疾风骤然停歇，回过神来时，他已不知所踪。

最后一场冬雪比这个冬季的任何一场都要轰烈，惨淡的白色覆盖了一切，寂静无声。

只剩他再无言语，眉目冷彻，他背着琴，身上笼罩着无人能近的肃杀，行走于旧朝覆灭的叹息间。

他空荡荡的身躯里响起几乎微不可闻的话语:“阿瞬，弃了吧。”

那是徵、羽两根弦上响起的最后的声音，“阿瞬，你本为琴，勿忘琴心。旧朝已逝，你我均应生于盛世，存于喜乐。如今，我弃你而去，你也走吧。“

第十五节 一瞬

新朝元年。初春。

冬雪均已消融。他归来了。举目望去，昔日的萤火旷野已是一片焦土。暖春扶摇，已有新草离离原上。草屋也已倒塌，他直接跪坐在地上，声声慢，声声断。

眼前尽是他的笑颜，尽是他的话音。暖春又至，却少了他。

人干世间，确如一粟。人如蜉蝣，飘摇一瞬。

琴觅知音。知音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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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节 尾声

琴师的手指弹出最后一个音，随后轻按在所有弦上，余音皆息。他侧头望向天空。阴云已散，明月重现。四下安静得能听见芒草和流萤的声响。

旅人缓缓地道:“啊！我终干知道了那首萦绕心头的琴曲在说什么了！扶摇，灵泽，望舒，寒酥。暖春扶摇润物苏，夏柳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