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余音

宜律二十六年，深冬。

双琴宴别离之后，已是两日未见，再次踏足旷野时，徵羽的鞋踩入近乎及膝深的雪里一声一声，响彻冷寂。他的黑眸失去了光华，面形瘦削，尽是倦容。

行至草屋，他一头栽入他的怀里。微羽强颜欢笑，道:“你就是这么迎接皇帝的吗，阿瞬?”徵羽指了指雪地上的一行脚印，“雪那么深，也不扫扫！“

他看他，默不作声，只将他揽入怀里。“下回，务必。“

他在他怀里笑，从浅笑到嘲笑，从嘲笑，到泣不成声。

“对不起，阿瞬!那么久没来看你!“

“对不起，阿瞬，父上那天夸赞你了，我都无暇来转告你!”

“父上真是的，都还没好好和你说过话就撤手人寰，丢下国事于我!“

“阿瞬，我是不是很厉害，我已背负起整个皇朝!可我，可我好累!“

他望着冰雪茫茫的旷野，千言万语却缄默无声。他捧起太子的脸，凝视他，直至徵羽的一滴眼泪滴落琴弦，他才身形一颤。

旷野间已无流萤，四下比任何一刻都要寂寥。徵羽哭累了，在他膝上睡着了。他抚动琴弦，琴音虚幻缥缈。

————————————————

第十三节 疯魔

宜律二十七年。冬末。

又有人踏雪而来，黑色束发，黑色衣袍，黑色眼眸。黑色的雷氏琴，黑色的气息，他抬头。

“徵羽?”他道，“又有闲暇抚琴了?”

黑袍人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拂弦。弦音化作黑色的利刃，直刺左的心口，他惊诧。

又有数支羽箭凌空而至，插进他膝上的雀羽琴，殷红飞溅，在雪地上盛开血花。

“羽琴阿瞬，“黑袍人道，“随我来。”他身形渐渐淡去，隐入琴中。

道士朝身后挥手，岑尧缓缓走出。

“还是先生高明!”他看着道士手里的羽琴和一地的鲜红，赞道。

“我说过，做好万全筹备，方能轻而易举。“

平乐坊外，火光冲天。熊熊赤焰似乎将地面的冰雪都消融了。异军突起，尽是黑袍之人，腰束黄絮环佩，眉绣异域砂痣。为首的，却是皇都人士——岑越。

徵羽被岑鄯藏在一间破败的草屋里，衣衫褴褛，眸中是坊外赤红跳动的火光，

“师父，我想去找阿瞬。”他祈求道。

“太子陛下，我已经去你说的旷野找过了，那里除了一间草屋，什么也没有呀。“岑鄯指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做声。

“我出去看看情况，请太子陛下一定躲好。“

岑宅内，岑尧俯视着脚边的羽琴。他看着它独特的式样，又看着插在其间的几支仍在散发黑气的羽箭，脸上的表情时而厌恶时而似是狞笑。他又看向角落里琴妖的虚像，示意抱着微羽那具岑氏琴的黑袍人再次弹奏。

每一声弦响，都透着徵羽的气息，那是他无比熟悉的气息，犹如初春暖阳，犹如棉絮和风。此时，却又像寒冰利刃，声声诛心。羽琴愈发千疮百孔，他的身影愈发缥缈虚无。

岑尧玩够了，挥手平息了琴音。而后一脚踩在了羽琴上。琴弦崩断，琴身折裂，一地齑粉。

岑越拦在岑鄯面前，质问他太子所在。

“我不会告诉你的！”岑鄯又悲又愤，“越叔叔，你们都在干些什么?“

“旧朝已灭，接下去的事，你无需多管。”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符，化作刀刃，刺穿了岑鄯的胸膛。

“至于那太子，我自有办法找到。“

宜律二十七年。初春。

旧朝太子被冠以勾结妖孽的罪名，当街火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