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喜欢在日落之后观察天色，尽管她心里明白，每时每刻天空都有着无数种色彩和色调的变化。晚饭过后，天空沉沉地悬在头顶，泛着清冷的、沉重的深蓝色。把视线拉长到西方的地平线，一丝夕阳遗留的紫红色若隐若现。像是宫崎骏的漫画里常用的颜色。傍晚的微风带走了那些漂浮不定的云，也带走了七零八落的星。只留下了西南角的那如柳叶般的月亮。月亮的臂弯里，躺着一颗星。这个初暮的夜空，上演了这一场孤星伴月。

易安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沉默地与天空对视。她想了许多，关于父亲母亲、童年、未来、死亡。这些在她脑子里反复被提及的话题，是永恒不变的话题。她突然想到，在这样的一个夜晚，远在上海的母亲是否过得还好，是否已经吃了晚饭，是否也能看到夜空中这弯月和这颗星，是否也在想起自己的女儿......想到这些，她眼睛有些发涩。

萧湘又一次悄无声息地坐在了易安身旁。易安察觉身边有人，但是没有转头，她知道是谁。

“发什么呆呢？马上要上晚自习了。”

“不大想去。”

“又想逃课？”

“嗯。”

“说说你暑假为什么一个人在宿舍住？停水停电你怎么过了那么多天的？”

“只是没有电而已。水管够。我挺喜欢一个人在黑暗里待着。”

“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没发生什么事。暑假去了我姥姥家，见到我妈妈了。然后回来之后被我奶奶赶出来了没地方去，只能住宿舍。就这么简单。”

“嗯。”萧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闷闷地“嗯”了一声。

沉默了一会，萧湘见易安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重启了一个话题。

“记不记得上次坐在这里差点被巡校的老师抓包那一次？你说我城府很深。对于这个评价我还是很意外。”萧湘笑了笑，“大家最多说我不爱说话，说我城府深的，你还是第一个。之所以敬佩你，是因为我真的无法做到像你那么豁达，最起码你在大家眼里是这个样子。当然，少有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在这场对话中，易安知道了萧湘为何经常寡言少语。他的父亲喜欢酗酒，喝醉之后总是耍酒疯。小时候，他经常看着父亲喝醉酒之后在家里打砸东西、甚至殴打妻子。母亲经常满脸是血地去收拾残局。在这种环境中长大，他越来越沉默，不知所措。上了高中，终于逃离了那个家，却被在这种家庭环境中养成的性格禁锢住了。虽然随着年龄越来越大，父亲酗酒的次数减少了不少，也很少对母亲动手，但是每每想到母亲在家里要面对酒后暴怒不能自持的父亲和一片狼藉的家时，他就堵得难受，只能找一个安静地角落麻痹一下自己。

“呶，看吧，我没你做得好。”萧湘苦笑。

“你看今晚的夜空，美得有点不像话。”易安出神地望着天空，没头脑地来了一句。萧湘没有答话，只是同样出神地望着天空。

第二天，牟老师神秘兮兮地把易安从教室拖了出来，把她拉到一个僻静处，一脸坏笑地问道：

“丫头，你是不是恋爱了？”

“嗯？跟谁？我怎么不知道？”

“你别跟我装，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啥了你就看见了......我怎么不知道我恋爱了？”

“不见棺材不掉泪！”牟老师说着，拿出手机划拉了几下，然后把手机怼在易安脸上——夜空下有两个人坐在台阶上，挨得很近，男生的头微微向女生那边倾斜着。“别跟我说其中一个不是你！”

“是我啊！这就恋爱了？”

“另一个看着像是萧湘呢！小伙儿不错，你眼光可以。”

“照片不错，你拍摄水平可以。”

“别耽误学习哈！”

“你想象力真丰富！”易安见没有什么正事儿，转过身去，对着身后挥了挥手，离开了。

回到教室，她鬼使神差地瞥了一眼萧湘的座位，没想到他正看着自己。对上了对方的目光，易安有些心虚，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但是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奇怪，于是再次抬起头迎上了萧湘的目光，还攥着拳头冲他晃了晃，然后心满意足地坐下。

这天下课，同桌从桌洞里拿出一本古文书凑过来，问易安有没有听说过《越人歌》。易安摇了摇头。同桌一边说着古人写情书的水平真高，一边把书翻开递了过来。易安看了几眼，

“噢——原来是这个啊！山有木兮木有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