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松江码头已人声鼎沸。*l¨u,o,l-a¢x¢s-w,.?c*o?m*波斯商人阿里捧着契约高喊:“我出双倍定金,只要织工按手印,这钱直接发到个人手里!”十余名活水纹织工坐在红木案前,身后竖着明细牌:月钱六两、每匹布抽成五文、伤病害由工坊请医给药。
人群里挤进来个瘸腿老汉,颤声问:“真给现钱?”张四娘把沉甸甸的银锭塞进他手里:“周家染坊的王阿婆,上月分红就拿了八两。您闺女要肯学,我亲自教。”
突然一阵骚动。沈荣带着家丁冲过来吼:“官府勾结番商压价!这契约是卖身契!”
陈寒一挥手,府兵立刻架住沈家人。他拎起契约抖开,声如洪钟:“诸位看清了!巾帼工坊的工匠,十年后还能领三成养老银。沈掌柜,不如把你家工人的契书也拿出来比比?”
沈荣噎住。李崇义躲在人堆里煽风:“朝廷凭什么插手商贾买卖?”
“就凭这个。”朱幼薇扬起明黄绢布,“皇上亲批,松江织造乃惠民大计。谁阻挠,就是抗旨!”她转身指向沈荣工坊的方向,“诸位去瞧瞧,他家的织工手上可有茧?眼里可有光?我朱幼薇今日立誓……凡学活水纹者,巾帼工坊保你一世衣食无忧!”
夕阳西斜时,沈荣工坊彻底空了。李崇义盯着满地狼藉,终于撕下伪装:“去应天府!我要告陈寒欺行霸市!”
暗处传来一声嗤笑。林三娘抱着刀现身:“李公子,你买通闲汉造谣的供词,需要我当众念一念吗?”
……
夜风拂过新栽的梧桐,陈寒和朱幼薇并肩走在拓宽的街道上。
“加税终非长久之计,”她轻声说着,眉头微蹙,“得让天下工匠明白,跟着沈家之流,再好也不过是条看门狗,随时会被卸磨杀驴。”
陈寒负手而行,目光投向灯火最盛的巾帼工坊区域,那里嗡嗡的织机声连成一片,是此刻松江府最动听也最有力量的旋律。
他缓缓点头,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静:“你说得对。所以我们要走得更稳,要把前路铺得更宽。不是靠一时一地的杀伐决断,而是用实打实的规矩和好处,把人心聚拢起来。”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灯火,看到了更广阔的远景。
“等到松江这边的织机声,这工人的日子,这商人赚钱的门路,变成活生生的例子传到应天,传到江南各府。那时候,不用我们逼,自然会有明白人抢着学我们的路数,学我们的规矩。”
他顿了顿,语气里的笃定更深沉了几分:“沈荣也好,李崇义也好,不过是这新旧交替间扑腾起的几缕烟尘,风一吹,也就散了。我们脚下的路,才是大明朝工商未来该有的样子。”
朱幼薇眼中映着工坊的灯火,听了丈夫的话,心中那点因沈荣下作手段带来的阴郁彻底消散。`1.5\1′x_s.w\.,c,o~m?
她明白陈寒话里的重量,更清楚他一路护持的决心。
她轻轻嗯了一声,将身子向他微倾,汲取着他言语中传递过来的笃定和力量。
远处,织机声如潮水,持续地、有力地律动着,当真像碾碎旧日窠臼的沉闷惊雷,一声接一声,宣告着新时代的到来。
回到府衙书房,烛火跳动着。
案上已放着一份记录详实的审讯记录,还有一本薄薄的账册。
林三娘肃立在旁,抱刀的姿态带着一股凛冽的煞气,目光锐利如刀锋。
“国公爷,郡主。”林三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李崇义骨头软,没怎么用手段就全吐了。”
她指了指案上的账册,“不单是雇人造谣抹黑工坊,污蔑郡主的名声,更有他指使沈荣勾结粮商,在织工口粮里掺沙掺霉米低价收购的证据。
“还查出几桩旧案,是用了些卑劣手段逼迫邻县小织户交出祖传染布方子,有人因此家破人亡。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这账本里记着,他分了多少好处,一笔不差。”
陈寒拿起那本账册,纸张粗糙,字迹歪斜,透着市井的龌龊。
他没有翻开细看,只是掂量了一下,仿佛那点重量便承载着足够多的罪孽。
他抬眼看向林三娘,眼神平静得可怕:“辛苦了。把人看好,连同这些证据,一并看牢了。”
林三娘躬身领命:“三娘明白。人犯关在府衙最里面的牢房,由我的亲信守着,苍蝇也飞不进去一只。”
“好。”陈寒放下账册,目光转向窗外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