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恪王一案中犯人流放的日子。
曾经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官员们一个个披头散发、脸色灰败,穿着囚衣戴着枷锁镣铐,在官兵的押送下游街示众。
街道两旁看热闹的百姓连绵至城门口,大家手里拿着臭鸡蛋烂菜叶使劲招呼。
“砸死你个狗官!”
“猪狗不如的东西!”
“我呸!”
“断子绝孙!”
……
在这群犯官末尾,有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
老百姓们也没在意,还以为是押解犯官的官员座驾。
城门外五里地处,谢瑶娘带着仆从已等候半晌了,待看见这一行流放人员,她立刻让丫鬟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家中的变故让她再也没了从前的气焰,整个人都憔悴许多。
押解的官兵收了谢家的好处,同意原地休息片刻。
谢瑶娘走到青布马车旁,手伸了伸,还是没有掀开帘子。
她嘴唇颤了颤,“二哥。”
青布马车里传来谢玄的声音,“谢六,回去。”
谢瑶娘一听见他的声音眼眶就红了,眼泪簌簌落下,“二哥,岭南那么远,我、我们还能再见吗?”
车内沉默半晌,然后是锁链碰撞的声音。
马车侧面的小方窗帘被掀起,一只戴着镣铐的手伸了出来,替她擦了擦泪。
又在谢瑶娘要抓住手的刹那缩了回去,“你哥我是流放,又不是死了,总有再见的一天,小六,你在家好好听爹娘的话,家里不比从前了,你的脾气要收敛些。”
“二哥你放心,我都知道。”
“好了,你快回去吧。”
兄妹俩依依惜别时,后方传来马蹄声。
谢瑶娘侧头看去,来人却是兰钰。
曾经谢瑶娘千方百计想见到的人,此刻相见,她却先怯了,同时心中又涌起无限的委屈伤感。
她屈膝道:“兰大人。”
兰钰是来见谢玄的,没想到谢瑶娘也在。
见对方满脸是泪,他掏出帕子递过去,“六姑娘。”
雪白的锦帕带着兰钰身上的体温,上面绣着一簇兰花,谢瑶娘接过来,也不擦,紧紧握在手中,“谢谢兰大人。”
兰钰点点头,便直接掀帘上了马车。
谢玄穿着囚衣,但衣衫整洁,身上看着也干净,甚至发型都没乱。
与别的囚犯不同,他连枷锁也没有,只手脚戴着镣铐。
甚至为了避免游街被人丢臭鸡蛋烂菜叶,还有马车坐。
兰钰冷笑,“不愧是谢氏子弟,同样是流放的犯官,谢大人待遇就是不一般。”
“谢某一介犯人,可当不得‘大人’二字,”谢玄靠在车壁上,即使一身囚衣镣铐,也难掩世家子弟的气度,“兰大人是特意来看谢某笑话的?还是想抽谢某一顿报仇?”
昔日兰钰是囚犯,他是负责审讯的刑部侍郎,现在他成了阶下囚,对方来嘲讽看笑话也在常理。
“我可没那么闲,”兰钰道,“我来就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东宫失火,是恪王的手笔吗?”
谢玄没想到他是来问这个的,“是与不是有什么分别吗?”
“有,”兰钰盯着他,神情严肃,“对我有很大区别。”
“我说不是,兰大人信吗?”
兰钰没说话,谢玄凑上去,“兰大人,谢某早就和你说过,那位太子殿下,可不像他表现的那样纯善,你精明一世,可别被耍得团团转。”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兰钰冷着脸。
“是,谢某已是流放之人,自是没资格替兰大人费心的,那就祝兰大人前程似锦,升官发财~”
兰钰听他满嘴“犯人”“流放”之词,虽然表现得满不在乎,但像谢玄这样骄傲之人,即使再落魄,内心再如何失落懊丧,都不会在人前表现出来的。
到底相识十年,两人这些年的争斗多是政见不和,私人恩怨倒没什么。
兰钰道:“谢玄,流放之人遇大赦便能回来,你,好好活着吧。”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谢玄抬眸盯着他,眸中异色闪过。
直到兰钰下了马车,他才低声道:“用你说。”
短暂的休息结束,官兵押解着犯人们继续前行。
兰钰看着青布马车渐行渐远,一时也有些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