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
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屋内变得很冷,从窗口看出去,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大雾,浓稠得化不开。
空气里传来一股特殊的檀香味,那味道就像有生命一样,黏在每一个角落。
浓雾里渐渐响起一阵凄厉绝望的哭声,像风吹过屋檐时的呜咽,由近及远,房梁上挂着的魂幡无风自动,幡脚上的铃铛响个不停。
“要来了!”丘道人如临大敌,紧张地环视四周。
大雾里冒出来一群人影,人影头顶巨大的草毡帽,帽端吊着长幡,幡尾坠铜钱,有花白红三色;
影子藏在雾里,显得高大肃穆,越走越近,直到能看清它们身上的长衣短褂,但每张脸都被明伞遮挡住。
那些影子抬着一顶血色的神龛,神龛落在门口,上面盖着的红布飘起来,地上出现了一个脚印。
脚印从神龛走向门口,却看不到脚印的主人。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屋内魂幡上的铃铛响作一团,门窗上的符纸红得要滴出血来。
隔着门,丘道人也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死亡和绝望的气息环绕在他周围。
铃铛突然静止。
门窗上的符纸上出现了一些霉斑和黑点,并且逐渐蔓延,很快便风化到褪色,一阵风吹过,变成灰尘洒落在墙角。
然后屋内便多出了一双脚印,从门口径直走到了棺材边上就不动了。
“它在看!在看棺材里的人是不是真的死了!能骗过去吗?”丘道人站在墙角,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敢喘气。
棺面上的符纹凝聚出一个人脸,人脸上的五官和杜螽明一模一样。
脚印仿佛有些疑惑,站在那儿没动。
“嘶啦——”
符纹凝聚成的人脸被撕了下来,变成一个红色的纸人。
察觉到被骗,脚印的主人似乎怒了,棺材开始剧烈晃动,门口蜡烛上的火光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丘道人立刻坛上抓起一把五色土,塞进嘴巴中。
这把土,是同治皇帝祭社稷坛用剩的。
含土,可说鬼话。
这也是为何有人荒郊野岭被鬼上身后,第二天被人发现时,往往口耳中皆塞满泥巴——
那真鬼上了人身,才发现自己讲不了听不到鬼话,阳间的话又讲不了听不懂,鬼也是有专门的语言的。
于是鬼便使人抓土,含口,塞耳,这样一来便能讲鬼话,听鬼语了。
丘道人含了一把五色土,还觉得不够劲,又拿过一只老瓦,用两根手指一敲,敲下一小片,也塞进嘴里,枯嗤枯嗤一阵嚼。
老瓦坚硬,牙齿虽咬得碎瓦,但舌头牙龈那么柔软,岂能经得住碎瓦的折腾。
只嚼了几下,丘道人嘴角便渗出了一股黑血,舌头牙龈口室都被碎瓦割破了,一嘴的血和着泥、碎瓦。
但他仿佛觉不到疼痛,面不改色地嚼着,好似这不是坚硬锋利的碎瓦,而是软和粘牙的糖糕。
直到他满嘴都是血,下巴一片殷红,这才咽了下去,张着血淋淋的嘴,对着空荡荡的空中,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叽叽咕咕叽叽叽咕叽咕……”
以前有个港片里,就有阴阳先生吃土后说鬼话的片段,这是很写实的,那部港片的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否则拍不出这个细节。
而现在,丘道人不但吃了土,还嚼了瓦,和着自己的舌尖血一起咽下,说的也是鬼话。
“口传用心叩阴神,大愿不可轻作,祭赏上圣,上身说话。借动道人血,开口问鬼神:来的哪尊?”
继而他便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口中发出怪叫,抓起一撮土就往耳洞里塞,神似癫痫,但却能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掌控。
“期限已满,我来带他走,走阴人,你想阻拦?”
“我不能让你带走他。”
“他是被选中的人,你阻拦不了。”
“那就试试!!”丘道人往前走了一步,身后却有四只脚印,明显其中两只不属于他。
“你竟然还能动!”脚印很震惊。
丘道人抓起坛上的朱笔,开始在身上画符:“一切上真天仙神将,不附生人之体,你不该上我的身!”
脚印也意识到了什么,想要从肉身上逃离,丘道人踩住自己的脚印,朱笔狂舞,又抓起坛上的法衣,反穿在身上。
“你敢!你这是在逆天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