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案件的前因后果已然明了,将曹家的作案动机同些细微末节串联起来,无非是,有人不满新政,更不满向陛下谏言提出新政的傅家。
可即便有这种事,不满之人也不会摆到明面上,如若不然,就是同陛下唱反调,只能在背地里耍些手段。
恰巧的是,刚好就有一位傅家人在践行新政。
岂不是乖乖地将鱼肉,送与刀俎之间?
背后之人压抑的怒火,总算是寻到发泄处,反正也是个小官,打死或打残又有何惧?
不过是拿来杀鸡儆猴罢了。
傅翎忍不住微颤,她心里清楚此事意味着什么。
当初大伯父替她挑选婚事的时候,问及为何是沈家,大伯父就说过,她父亲性情温吞,母亲病弱,定要为她寻一处此生最稳妥的依靠,让她下半生无忧。
傅翎不懂:“可是大伯父不就是依靠吗?”
大伯父又道,眼下朝堂局势波云诡谲,错综复杂,皇权始终受制于世家之下,他的某些政事理念与永成帝不谋而合,因此被重用,但同时也会撼动某些世家的利益,往后,傅家难免会受其牵连,前路未知。
如今,古雁山庄一事,无疑就是傅家前路上的第一个未知。
以后,或许还有更多。
大郢世家屹立百年之久,有独成一脉的生存体系,使之有能力与皇权彼此制约。
大伯父的作为,对世家而言,堪堪是掘了坟墓,再不阻拦你,岂不是要蹦哒到他们头上了?
而世家的无耻,比傅翎想象中更加让人叹为观止。
…
一刻钟后,前往曹家的差役们返回,带来的并非曹泰,而是曹家曹庸。
曹庸乃二品官衔加身,比沈颐安还要高个级别,此时还穿着官袍,就连沈颐安也要对他行礼。
对这礼,曹庸欣欣然受了,还大马金刀地落座于他身旁,官威十足,丝毫不将公堂放在眼里。
曹庸道:“方才沈少卿的审判,本官已然知晓,曹泰的罪行,本官代他供认不讳;但他眼下已是傻子,无法承担责任,按本朝律法,他可免去羁押,望沈少卿结案时,在文书内标明。”
这便是要免责,沈颐安问:
“曹国公所言,曹泰的病情需要有佐证,下官会派人去验查。”
“那是自然,”曹庸取出医案递与他,道:“沈少卿若是信不过,可去太医院求实。”
沈颐安取过,一目三行看完,上面果真有太医院的落章,其中何时发病,何时诊治,病状如何,记录的清清楚楚。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若再去查验,也不会有新的变数。
沈颐安抿唇不语,放下医案后,结案道:
“经查证,曹泰于古雁山庄殴打林琅,傅翾一事,罪证确凿,且供认不讳,即刻释放林,傅二人,念及曹泰已然痴傻,且有医案为证,待本官再次查验后,另行宣判。”
至此,这事算是落地。
也就是说,世家以儆效尤的目的达到,既未伤皇家脸面,又未将对新政不满之人道出,案件牵扯到的曹家人,亦可安然脱身。
唯一倒霉的,就是被打的林琅和傅翾二人,可两个小官,死了或是残了在世家眼里也无关紧要。
傅翾身心剧痛,痛到面部扭曲,无声冷笑。
见到此番场景的傅翎也在颤抖,她在想,若是今日躺在堂中伤残的人是曹泰,那么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傅家定会难逃此劫,被逼着给个说法。
她双手攥的死紧,目光如炬地望向稳坐高堂之上,轻而易举地就将整个案件定性的人。
多么希望眸中的怒火能烧掉他,不,是烧掉他背后的曹家势力。
烧掉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世家权势。
可当真能烧掉吗?傅翎也心中不能,别说她微不足道,傅家也不能,甚至是陛下,也不能。
最后,她只能认命地忍住眼泪,黯然垂眸。
自瘸腿后,傅翾回府便自暴自弃,整日酗酒过活。
傅怀远心疼儿子,斥责几次后便作罢,作为继母的长公主亦常常安慰,几个兄长也劝阻过,无奈成效甚微。
与傅翾不同,林琅伤在胳膊,并不是很重,养了几日便去上值;而始作俑者曹泰,经大理寺查实,确实痴傻,且生活不能自理,便被免责。
除了林瑜时不时登门,向傅翎问候傅翾外,古雁山庄的事很快如石落湖面,了然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