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阑尾炎住院，田文革每天都要来医院补课，生怕他落下。正是因为这些优点，两人一直处得，像亲兄弟一样。即使一同追求鞠三杏时，也能互相理解，互相尊重，从来没有因为爱情得失，出现过友情龌龊。

高三那年冬天，在踢足球时，田文革与邻班一位同学，发生冲突。结果，一板砖将那位同学打个满脸开花。当然，他也没好到哪去，被那位同学打落了一颗门牙。学校为了严肃纪律，最后双双开除了他们的学籍。

田文革辍学后，两人的友谊，并没因此中断，反而一直保留至今。

眼下，虽说田文革杀害了堂兄，但已为这种疯狂的行为，付出惨重的代价，被抓进公安局。大伟死而不能复生，何必一定要枪毙田文革呢？

不过，这个思想工作，却不好去做。堂兄尸骨未寒，就帮着凶手说话，这话怎么能说出口？给家人讲道理？那些道理管用吗？在家人心中，杀人偿命，就是最大的道理。其它任何道理，在这个道理面前，都算不上道理。在廉家甚至廉家烧锅屯，全体村民意识深处，杀人偿命，和欠债还钱一样，天经地义，都是不可更改。更严重的是，屯里一些人，还要组织到县里上访，要求严惩凶手田文革……

这倒不是说，廉小东不恨田文革。刚听说这事时，他也非常气愤：钱没了，还可以挣回来，总不至于杀人吧？杀人，能让这些钱失而复得吗？更何况，被害人是他的堂兄，是待他如同己出的四伯的亲生儿子。如今，大伟死了，四伯怎么办？四娘怎么办？老两口这么大年纪，能接受这个事实吗？能承受住丧子之痛吗？

正是因为这种复杂心理，几天来，廉小东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如果换作别人杀害了堂兄，他也许会听之任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廉小东没必要，为一个人所不齿的杀人犯，得罪全家人。有时候，他甚至也希望，公安局早点把田文革，枪毙算了。这样一来，上应天理，下顺人心，田家自然也没话说。可是，那毕竟是一个大活人，毕竟是他最好的朋友。田文革能狠下心杀人，他却狠不下心，眼睁睁地看好朋友挨枪子。所以，思前想后，廉小东觉得，家人的思想工作，还是要做。只是，必须讲求策略，让家人接受现实，理性面对这个沉痛的事实。

回到家中，廉小东来到堂姐廉领弟的家。他知道，领弟姐从小就疼大伟，她的阻力最大。如果把她的工作做通了，问题，就等于解决了一半。

大伟出殡后，廉领弟一病不起，一直在家里躺着。看到堂弟的到来，廉领弟似乎非常高兴，一把掀开被子，穿好衣服拉过堂弟的手，直勾勾地盯着他说：“弟呀，你回来了。这几天，二姐想你想坏了，你干啥去了？也不来看看二姐。”

“二姐，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我也挺想你。”看着姐姐关切的样子，廉小东很感动，任由她摩挲着手，坐到炕沿上。

“弟呀，我还给你留着好吃的呢。”廉领弟似乎立即来了精神头，显得有些亢奋，风风火火地走到灶间，在橱柜后面一个暗格里，掏出一个小盆，端过来放在炕边火炉上说：“你最爱吃红烧猪尾。热一热，赶紧吃了，别让你二姐夫看到，他也得意这口儿。”

直到这时，廉小东才发现，堂姐把他当成了廉大伟，急忙对廉领弟说：“二姐，我是小东，刚从县里回来……”

“我知道你是小东，是我弟呀。”廉领弟似乎想起什么，随即又恢复到刚才的神态，宝贝似的盯着堂弟说：“别人都说你死了，二姐知道你没死，你不过是出门了。过几天身子骨好一点，我就把泉子接来。秋英伺候孩子不行，还是我带着吧。我带他，你放心，我也能放心。”

“二姐，我是小东，不是大伟。大伟，没了……”廉小东再次纠正堂姐。

“胡说！谁说大伟没了？！谁说的？！”廉领弟似乎非常气愤，旋即又拉过廉小东的手说：“大伟，你不是搁这吗？咋还骗二姐，你把二姐骗得好苦……二姐知道，你不会走，啥时候都不会走……你舍不得二姐……二姐也舍不得你……”

廉领弟的神色，让廉小东感到害怕。他急忙挣脱那双手，逃出堂姐的家门……

走在路上，廉小东感到更加难过：堂姐也完了，彻底完了。田文革杀害了，她从小带大的弟弟，也杀死了她的心。现在活着的，只是堂姐的肉体。同时，廉小东也认识到，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堂姐的工作，根本无法去做。

现在应该怎么办？怎样才能说服家人？廉小东有些绝望，仿佛踯躅在冬夜的雪野里，没有月亮，没有星光，无法辨别东南西北，到处是白茫茫一片。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