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乾最终停在了列车的倒数第四节车厢里，张焱意识到，他应该找到了那位对龚乾而言不惜生命也要再见的人。

此时龚乾手臂上的黄符已经全部脱落，原本高悬的刺状头发也无力的披散开来，搭配上被砍成破烂的上衣，活脱脱就是早些年张焱印象里在火车站外随处可见的乞丐。只是这次的乞讨者没有碗袋，所乞求的也不是钱财或饭食，而是人世间所最常现——一次相见。

披头散发浑身血污的龚乾跪在车厢尾部的座位旁，他的面前是一位扎着高马尾的少女，少女的眼神空洞而迷茫，只是呆滞的注视着前方。很显然，这也是一位被列车收容的“死人”。

“小茉……小茉……”

龚乾无力的呼唤引发不了面前少女的任何反应，所有上了列车的“死人”都只是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

“小茉……小茉……”龚乾依旧没有停止呼唤，只是声音里的绝望坚明透亮。

张焱记起了龚乾在展开杀戮前和自己说的话：“死人上了这辆车以后，就再也不可能下去了……”

“你比谁都清楚，你所做的一切什么都改变不了。”

“小茉……小茉”一声声的呼唤下，龚乾开始哽咽，最后这位一力降十会的得法道人竟把头靠在了座椅上崩溃的大哭起来。

张焱把何安放在了一旁的座位上，静静的站在车厢口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列车从来都是承载相见与分别的地方，哪怕是在这辆神明的载具中。不知为何，张焱很喜欢由突然的相逢与离别所组成的故事，因为那能让张焱清晰的感受到那原本不可察觉的，所谓缘分和命运。

恍然间，柔和的光亮从四周涌入车厢，驱散了原本遍布列车的黑暗。列车驶出了隧道，车窗外，是一望无尽的田野和满天红霞里散布余晖的落日，半人高的稻谷与车窗玻璃不断摩擦，回荡在车厢里的簌簌声给人一种温暖感。

龚乾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同样惊诧的还有张焱，原本列车一直开在地铁隧道里，不知为何竟然来到了旷野之上，说起来自己也确实很久没有欣赏过这样的风景了。自己曾经坐在过警厅的直升机上俯瞰这个世界， 看着那些高楼像华夫饼上的格子般错落有致，排列在自己眼下，无数不可一世之人，漠白、高天、孙淼、刘豫，自己甚至无法看到一点他们的身影，这种感觉真是奇妙，你仅仅是在气压差下被带上了高空，却有一种君临天下的孤独感。

“要结束了……”

“谁?”熟悉的声音在张焱的脑海里炸响，“老陆？你不是说……”

“黑箱系统被破坏了，特动处和锦衣卫这次算是拼了个鱼死网破，你这次上来的目的是为了救倒在后面的那个小年轻是吧，现在拎着他跳窗，要不然你俩都得被永远留在这里。”

“可是龚乾不是说……”

“踏马的他是个屁啊，有我在没人能动你——和你要保的人！”

张焱不再废话，回身像提小鸡似的提起了何安，无疑是老陆在暗暗发力。踩上座位来到窗边，张焱思考片刻，重新跑回去把跪在地上的龚乾用另一只手也拎了起来。

龚乾眼里凶光毕露，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先前的闪电版祖国人，不同的是现在的他已经没了符纸加成，本身的气力也早已耗尽。而现在张焱的“爹”可是来了。

“所谓狗仗人势，呸，所谓谋士审时度势，没你小子丫作死，老子能多出来这么多事儿？现在玩起殉情那一套了是吧，乖乖跟老子会局里接受正义的审判。”

两手各提溜着一人的张焱站在绿皮的硬座上，双腿发力，在老陆的帮助下轻松撞碎了车窗，在空中飞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后三人一同跌入了稻田里，溅起巨大的水花，从跳水专业审美的角度——零分，列车快速的从旁呼啸而过。

原本这巨大的动能下，根据牛顿的三大运动定律之类什么乱七八糟的物理理论，张焱三人应该会在碰撞到稻田水面的那一刻变成灿烂的肉花，但老陆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让三人在空中的下落过程硬生生延长了二十秒，以至于能够还算平稳的落地。

“这什么稻谷，怎么这么高？”张焱站在稻田里才发现，这稻谷露出田沿半米，下面居然还有一米！稻田里的水也超过了半米。

话音未落，列车在不远处发生了爆炸，列车明明已经和张焱相隔百米，飞溅的铁片甚至还掉到了张焱的面前。

“这……是哪？”何安从朦胧中醒来，睁眼是遮天的稻谷，自己半身泡在稻田的水里，远处，是冲天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