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薛府未眠人许多。
柳大娘子在房中不住地盘算到底是谁引来了薛仁启。刘妈妈心中有数,但念及薛予岫自幼与她亲近自便不多说。薛予锦埋怨母亲今日太过,不该如此苛责三妹妹,反倒让父亲反感。
甄氏早就派贴身丫头流云去请主君,但流云却告知自己晚了一步。
“姨娘,奴婢去的时候,二小姐正在老爷屋里,所以奴婢并未见到老爷?”
“她在老爷屋里做什么?”甄姨娘心中疑惑。
流云便把听到的对话说于甄姨娘听。
为解薛予琪之围,去请父亲的路上,薛予岫不得已编了一个姐妹拌嘴的托辞,不曾想却被有心人曲解,这更让甄姨娘恼火!
“琪儿一向稳重,怎么今天就做出如此鲁莽之事!怪的原来是这小贱人的挑唆!”甄姨娘嘴上抱怨,心中愤恨,却也叹息自己不能拿薛予岫如何,只是只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在寒风中受此等责罚!
子时刚过,薛予岫便起身偷跑出来,她穿过柳氏房后的走廊,径直来到了祠堂。此时,负责值夜的妈妈们早就没了身影,她便自己从门口跑了进来!
薛予琪看到薛予岫很惊讶,刚想说话,就被予岫做了个莫要出声的手势。
薛予岫把一件长毛披风搭在妹妹肩上,从腰间拿出一对护膝让妹妹穿上。
“门外的婆子们都去打牌吃酒了,一会儿你从东门出去,到我房里暖和一会,待两个时辰后再来!我在这盯着不会有问题的!”薛予岫一面给妹妹批衣服,一面悄悄地说。
“二姐姐,万万不可!本就是我的错,断然不能再牵连你!”予琪弱弱地说。
“这怕什么?我们俩身形相仿,再者婆子们喝了酒,烛火昏暗,不会被人发现的!”
薛予岫意欲把妹妹拉起来,全然不知薛予琪受罚的决心。
“三妹妹,这本就是大娘子故意刁难,你又何必如此认真,该变通才是!”薛予岫自知规劝规劝不过,便索性关了门窗,燃起炭火!
薛予琪也知柳大娘子无非就是想借机教训他们母女一番,而今夜深人静,谁会真在意一个庶女的惩治呢?便不再阻止薛予岫!
薛予岫一边拨弄炭火,一边问予琪今日为何独自离去!
“姐姐捶丸的时候,我看到树端有一只云雀,心中很是喜欢,便不自觉地寻了过去,谁知刚进林中,云雀就被人射中掉落下来。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不知身处何处,好在遇到一位上山砍柴的妇人将我们引了出来。”
“那你为何不回去寻我们?”薛予岫追问。
薛予琪看了看姐姐,继续说道:“我本想回去寻你们,奈何我在追云雀时,弄脏了裙子,恐被人看到不雅,就独自回城了!”
薛予岫握住妹妹的手,亲昵地说:“以后万事定要小心,没有人能护我们!”
听得这话,予琪竟落了泪:“二姐姐,你我虽同为庶女,但爹爹待你比大姐姐还亲!如若今日是你,爹爹定会护你!”
薛予琪说得没错,今日若是她薛予岫,薛仁启定不会让她受如此责罚。薛予岫在薛府是最受宠的小姐,在整个京都也是最受宠的庶女!
薛仁启念及嫣芸,将所有的温情都给了薛予岫,所以她才敢扯薛仁启的胡子,才敢在薛仁启的书上画王八,才敢在儿时就偷跑出去,而薛仁启并不责备反而怕她被传染天花而将她安置在庄上。她才有了儿时那无忧无虑的孩童生活。
薛予岫自幼被薛仁启教导读书、习礼,她身上有薛仁启的通识蕙质,也有嫣芸的温婉善良。
她并不因为自己受宠而忘记自己的身份,做忤逆不道之事,也并不因为自己身份低微,而自怨自艾,有伤风败俗之举!
她聪慧,然聪慧并非益事!她迷茫,然迷茫只会平添烦恼!所以渐渐地她学会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道理。她深知父亲的宠爱是矛也是盾,总有一天会消失,她并不能依恋太深!
而今,她懂,但旁人并不懂!
她拨弄着眼前的炭火,淡淡地说了一句:“父亲,也只能是父亲,他护不了我一辈子!”
十四岁的予琪却并不懂这些。她追云雀不假,但她并未道破实情!
在马球会上,她看到薛予岫可以不动声色地羞辱明温言,可以与暮安哥哥谈笑风生,甚至惹了事都有贵人相助,羡慕不已!
在太子妃帐中,薛家两姐妹都得到贵人们的夸赞,却无一人提及薛予琪,她只能站在角落里远远羡慕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