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邀月听闻沈家变故,挑着发簪钗环的手微微一顿,她抬眼瞧着桌角躬身回禀的朱颜沉默。席玉轻轻敲着桌案,将摆在海棠花窗瓷盘的金桔茉莉茶朝谢邀月推了推。指腹触碰到茶盏温度时,席玉再转身阖上窗。
尚书府的命妇辞世,瞒是瞒不住的。
沈家需要办丧事供宾客吊唁,镇守边疆的殷家要挑选亲人跑来江南奔丧。
江南繁荣,世族圈子就这一亩三分地。哪怕沈家想要隐瞒殷长宁死因都做不到。
更何况…
“姑娘,听闻沈帛在犯疯病,沈…”朱颜微微一顿,改口继续说道:“殷姑娘离世当晚,沈帛屋里有柄染血短剑。”
谢邀月偏着脑袋遮着唇咳嗽,顺势将两支发簪钗环塞给席玉。
“当真疯癫了?”
席玉淡淡接话。
“我看不是。”
“按照沈帛做戏的姿态,他要疯癫也是演的。他闯进姑娘屋里那出戏就演得极好。”
谢邀月摩挲着茶盏纹路,闻言朝席玉展颜一笑。食指轻叩桌角的动静和席玉的小动作如出一辙。席玉瞥到唇角笑意渐深,谨慎地将发簪斜斜插进她发髻。
生怕插进发髻断了谢邀月发丝。
“你说得对,沈帛聪明却不够聪明,如果殷姨是他给沈易的投诚,沈帛恐怕被他爹遗弃啦。”
“他啊…他很聪明却不够聪明,有野心却绸缪的不够。虽然我做事偶尔需要娘亲帮忙清理残局,最起码我敢在剑架到我脖颈前赌一赌 。沈帛不敢啊,他要被逼到无路可逃,再咬咬牙站起来拼一拼。”
谢邀月眼睫轻盈地颤动,遮掩着她眼睛里的晦暗神色。她偷偷想着,待会要去娘亲院落里同她说一说,她说她想废掉沈帛,她娘亲谢蕴说废不掉就是伥鬼。
如今沈帛废掉了,他同样是伥鬼。
再说沈家骤生变故,谢家作为世族自然要前往吊唁安慰,东西要提前备好,免得突生变故。
此刻沈家,沈易跪坐殷长宁棺材前哭得撕心裂肺。他紧紧搂着棺材,像搂着殷长宁。前来吊唁的宾客瞧着,往领襟袖管里摸起绢帕擦拭眼角可能留存的泪。再轻轻拍着沈易的肩膀无声安慰。
沈尚书和沈妇夫妻情深,一段佳话。
殷长宁院落的婢女嬷嬷被通通清理掉,该囚禁的囚禁,发卖的发卖。跟随她最长的奶嬷嬷被拔掉舌根打断手脚,赶到尚书府这条街脚乞讨。
各个都是硬骨。
沈易低低哽咽着附和安慰,心里恨得牙痒痒。要是她的婢女嬷嬷随便谁有一个软骨,他就能认做女儿给殷长宁哭坟吊唁送灵。他就能博得美名受世族百姓爱戴,算是圆殷长宁主仆一场。
偏偏没人愿意同他低头。
不识抬举。
“沈兄节哀,晓得你同夫人伉俪情深,但身体要紧啊。你我是官,需得为国为君尽忠。莫要难过啊。”
同僚顶着吊唁的眼神向前拍拍沈易的肩膀,假模假样地安慰。
吊唁宾客在身旁窃窃私语。
沈易不是沈易,他最初名唤沈溢,水满则溢的溢。据说是他爹想要敲打他,莫要妄想非他的东西。该是他的东西守不住便是他错,不是他的东西沈易想争,更是错。
他将心思动到殷长宁头上,「爱慕」呀,几分真假谁说得清。
他哽咽着重新跪坐到殷长宁棺材前,一个劲擦拭眼泪,张嘴想附和同僚劝慰话语,唇瓣堪堪启合就再度落泪。
沈易端得副想同亡妻同往奈何桥的姿态,哪怕婢女丫鬟倒茶,拿着殷长宁爱喝的茶都能惹他再哭一场。
谁瞧着都是一往情深模样。
沈帛跌跌撞撞地闯进屋来,掀桌摔碗砸板凳,抓着东西就往他爹脑袋上摔。灵堂霎间搞得鸡飞狗跳,他爹保持跪地喊着奴仆婢女将沈帛拽进柴房。他抬脚就朝沈易脊背踹,踹得他朝着殷长宁的棺材磕着响头。
满堂哗然。
沈帛疯癫般站在原地笑,他握着他娘亲的剑,那柄剑身刻着「长宁」的剑,熟练地架到沈易脑袋上。
“老匹夫,你想杀她就杀,搞什么惺惺作态恶心我娘亲。”
他嘲笑沈易。
费心替沈帛安排受刺激得疯病的「故事」,闹成这般是咎由自取。
谢邀月搀着谢蕴小臂进屋就撞上这幕,弯弯柳叶眉微挑,转眼换起副惊讶痛心神情依着规矩进灵堂吊唁。美眸微垂,眼眶微红,瞧着像和殷长宁极要好的后辈。谢蕴先她一步吊唁结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