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抬腕随意摊了摊手,嬷嬷皱着眉将送瓷瓶进院落的掌柜请离,隐约能听闻细碎的话语:“掌柜的瓷器江南闻名,偏偏这一批都没和我家姑娘投缘,王妃没瞧上。您烧掉下一批瓷瓶送来谢家吧。”
掌柜喏喏张嘴同嬷嬷低语:“嬷嬷您瞧瞧我的瓷器,您瞧瞧,烧得艰难,窑里碎的瓷器多。这一批难得着呢。”嬷嬷皱着眉收敛眼睛里无奈神情,“掌柜啊,我确实晓得一批瓷器难烧,江南生意难做。”
“偏偏我谢家姑娘瞧不上,确实做不得生意。掌柜你携着瓷器进商铺吧,摆来还能再卖一卖。”
谢邀月堪堪倚着蜷缩进角落睡熟,裹紧薄毯的姑娘睡得脸颊微红。她阖眼睡得迷迷糊糊,朱颜将短剑投掷进马车,谨慎偷偷地拽着薄毯,遮掩着谢邀月睡熟的身躯。
朱颜明艳却满脸桀骜不羁的冷傲,她攥紧桌案的短剑,剑鞘朴素得紧,偏偏剑够好使。藏进袖管贴着腕骨,被她温度浸染得温暖。如谢邀月妆匣搁着最漂亮的暖玉。
谢蕴懒懒散散倚靠着椅背,懒得瞧桌案搁置的账册。她唤嬷嬷端着暖炉登进马车拢拢谢邀月的薄毯,若毯薄就换成薄被,莫冻着谢邀月。
她病弱,被灌掉毒药没清理完,若病着棘手得紧。上回谢邀月躺进床榻脑袋烧得迷迷糊糊,谢蕴身旁就搁着绢帕替她擦拭额前擦了一夜。
医馆的药师挎着药箱堪堪踏进院落,替谢邀月探脉微微弯腰朝谢蕴说,幸好她看着姑娘,若烧得退不掉,这条命能不能朝阎王殿抢回谢家就难说啦。
唬得一贯高傲的谢蕴微怔,红着眼眶攥紧药师袖管恳求她救救谢邀月。她懒得管谢家世族教养,若能救她怀胎生育的姑娘,谢蕴恨不得跪地求药师。
既然谢邀月被硬生生捏着脸颊灌进毒药,替她做药就格外谨慎。哪怕谢蕴挑得是江南名声响亮的医馆,医师都略迟疑地衡量,甚至唤嬷嬷请药馆铺里的同僚进院落商讨。
谢蕴瞧谢邀月谨慎得紧,被她突兀发热烧得脑袋迷迷糊糊,攥紧谢蕴的食指喃喃唤着娘亲唤得心疼。被药馆铺里的药师一说,对待谢邀月更谨慎紧张。就怕她磕着碰着,跌着摔着。
哪怕她的婢女私自将马车赶进院落停留,谢蕴得知谢邀月斜斜倚靠蜷缩着睡熟,依然舍不得唤醒她。
哪怕她想着,若唤谢邀月进院落睡熟,恐怕比她斜斜倚靠马车窗沿,蜷缩进角落里睡得舒适。
那是她疼着的姑娘。
谢蕴哪里舍得。
“将暖炉送进马车,再端两碟她喜欢的糕饼零嘴,动静轻点谨慎地踏进去。莫扰着姑娘睡眠。”
谢蕴食指缓缓抚摸着桌案没收揽的玉如意,想了想再同嬷嬷说道:“若文家来递请帖,你携着他进屋来见我,绕绕道,别吵醒姑娘。”她难得睡熟,谢蕴舍不得她被吵醒。
如谢蕴所料,她轻飘飘地拂掉裙裾的落花花瓣跨越门槛踏进屋,堪堪落座床榻就听闻奶嬷嬷传话,文家再度递贴进屋邀请谢邀月和谢蕴进院落赏花。初春姑娘都爱踩着簌簌落花树的秋千朝高空荡。
请帖邀请着谢邀月和谢蕴进院落玩耍,说是赏花瞧一瞧即将绽放的嫩桃和芍药。实际谨慎窥探着江南世族想做的事情,皇嗣失踪,最初被谢蕴和柳流棠瞒得很好,谢蕴和蜷缩进床榻赖着嬷嬷暖炉暖脚的谢邀月商谈,次日便递着消息言皇嗣朝南而落游山玩乐去了。
再瞒着两月,谢蕴慢悠悠地借着沈家的吊唁递来皇嗣失踪的消息。
最终皇嗣现身的地方就是文家院落的聚宴,若是将消息递给上京,江南世族皆难逃一劫。
文家却坐不稳了。
是啊,是要寻要澄清,要脱掉破事清理残局保着文家世族。偏偏——谁能寻得?院落混进青楼老鸨嬷嬷的事情文谨言窥探不得,院落确是缺着嬷嬷婢女,却——都死掉了。
世族院落被翻得混乱,翻来破败院落和翻墙街巷的遗骸,容颜被划破得难以辨别。文家主母瞧着院落混乱和瑟瑟发抖跪地的嬷嬷和院落的侍卫微微叹息,她仰着脑袋,眼尾却滑落滴滴泪珠。
嫁进世族院落的姑娘隐隐窥探局势里轻飘飘搅弄混水的手,她遵循着教养,不肯同夫婿言说。
——大厦将倾。
谢蕴懒懒散散抬指敲着桌角,似笑非笑瞧着世族微微躬身等候她回话的嬷嬷。文家竟想来此昏招将世族捆绑成一条道上的蚂蚱,天真却显得愚蠢。谢蕴和谢邀月费心做一场局,哪里肯放掉文谨言和文家。
“好。”
她轻飘飘地回话,身旁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