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前夕,季阳平与她回到家中,胡蝶留他与父亲在客厅下棋,自己跑去厨房帮母亲准备晚饭。
厨房亮着一盏白炽灯,隔着门窗,可以听见刀锋落在砧板的声音,“嘟嘟嘟嘟”,颇有节奏的刀法,又快又稳,胡蝶推门走进去,看见母亲单薄的背影停在柔黄的光里,她从背后抱住母亲,家里的氛围古怪,姐姐和周国泽都不在,她问母亲,母亲温慈地拍她的手背,笑着同她说:“先陪客人吃饭,吃过饭再同你细说。”
胡蝶笑道:“妈妈,阳平不是客人,没关系的。”
母亲讳莫如深地朝她露出微笑,她的心突然感觉刺痛。胡蝶抚摸母亲的脸,露出俏皮的笑容:“好嘛,不讲就不讲,留点秘密给那个呆子猜。”
胡蝶将母亲盛盘的清炒百合虾仁端出了厨房,胡母失神地望着她的背影,心头不知怎的直跳。
一顿丰盛的待客家常菜用尽,季阳平又陪着胡父胡母吃过一盏晚安茶,闲谈几句家常话,等胡父开始讲解起俄罗斯军事训练理论是如何超越西方三大列强国家之际,摆在斗柜上的古董摆钟敲击了十下。
季阳平起身告辞,临走,胡父吩咐胡母取出那本《俄罗斯当代武器装备》转赠给初次登门的客人,季阳平受宠若惊。
“爸爸最爱做的事之一,将藏书赠予有缘人,他常说,”胡蝶调皮地学着胡父的样子,摇头晃脑又一本正经道,“赠人书卷,手有余香。”
“你就收下吧,惯惯他这个好为人师的老毛病吧,唉,改不掉咯。”
胡蝶左手挽着季阳平,右手挽着自己的老父亲,脑袋搭在老父亲的肩膀上,心满意足地劝慰她的男人。
她的男人,生她的老男人,济济一堂,此刻,胡蝶敢对月亮发誓,再没有比她更幸福的女人啦。
“好,那我就却之不恭,我会放在枕边,夜夜拜读。”季阳平微笑了一笑,也不再虚套,将赠书收于随行所带的背包。
胡满仓欣慰地拍年轻人的肩膀,又目送他宽阔的背影消逝在夜色阑珊处。
“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这次阿蝶总算有了眼光,这才像话嘛。”胡满仓日渐老矣的胸腔总算有了安慰,摩拳擦掌地同夫人喊,“就那个,那个,啊,天福巷的老李头,还笑话我,说我家二闺女名声在外,嫁不上好人家,让我考虑他家大儿子,就他家那两百斤的儿子,这魁梧的,跟口缸似的,我家闺女才不敢高攀!”
胡满仓一面痛快地直抒胸臆,一面拿两掌比划,身旁的夫人看不下去了,直截了当地打断他,先给他泼了盆凉水。
“你别高兴地太早了,你来,我有封信给你看。”
梨花胡同里处处闻梨花,幽香,隐秘,淡淡雅致,夜影弥漫,却是寂寞开无主。
牵手漫步的恋人哪里能尝到这股如风似雾的寂寞,她们紧密粘合的身体流连在红尘滚滚的梨花胡同,诉说着甜蜜的类似爱情的低语。
胡蝶快乐地像林间的雀,原地转了一圈,扑进他怀里,脸抵住他的胸膛,她问他:“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吗?像糖,含在嘴里怕化开,又像水晶,捧在手心怕摔伤。”
“这听起来不像幸福,像患得患失,你在害怕吗?”
季阳平捧起她的脸,温柔地抚摸过后停留在她眉眼处,她的眼睛总是那样多情,总是叫他想起幼时陪父母旅游泸沽湖时看见的盈盈春水。而她的唇呢,又叫他不能平静,即使是身处这温静的秋夜,他的心海仍旧波潮起伏。
胡蝶的脸颊生了烫意,踮起脚尖吻了他的唇,似蜻蜓点水,她望着他眼波里的倒影,动情地说:“你爱我,我就不害怕。”
“我爱你,以后你想起今次这绵绵秋夜,一定要想起来有个叫季阳平的男人在炽热地爱着你。”
他的目光是那般赤诚热烈,像魔力的烟火在秋日的夜空绽放,她的心一软,低低地问他。
“秋夜不绝,爱意便不绝吗?”
“我保证。”此时季阳平笃定地许诺她,却不知彼时的残忍,誓言如梦幻泡影,镜中花月,最后的最后,只会成为反噬恋人的一把利刃。
“嗳,呆子?”胡蝶的脸颊烧起两团猛火,她再不能看他的眼睛,将视线投递到那本书,“你真的打算把这本书放在枕边夜夜拜读啊,这本书我翻过,言辞生涩,内容枯燥,用来催眠差不多。”
“君子一诺千金。”季明远忽而冲她眨眨眼,“女子反复无常。”
胡蝶再笨,也反应他话中有话,啐他:“好哇,你又骂我,看我这次饶不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