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阳平已经在胡宅门廊前的石阶坐下了。不凭眼睛也不凭耳朵,凭他的直觉也知道自己该何时候离开。他会把握好离开的时间,把握不好的是自己沉沉浮浮的心绪。他突然回想起那封信,那封她托人交给他的诀别信,寥寥几笔,她便将他草草打发,而那句“你终究不能娶我”则是将他的心伤得千疮百孔,是啊,他终究不能娶她过门,他终究也不舍得将她一生都囿于连他自己都深深厌恶的深宅旧梦之中,他极轻极快地又站起来,向阑珊的月色里走去,他想回望一眼那棵梨树,终究不曾转身。
窗前明月皎皎,窗边四脚花几上摆着的一盆蝴蝶兰隐隐发着花香气。胡满仓被妻子连绵的呼噜声吵醒,披衣坐起身,支撑着靠枕坐在床头,他望着窗边的蝴蝶兰,想起白日里立家公子哥儿对阿蝶的激情表白,此刻又听见间壁周阿四夜半三更来找阿蝶谈话,他作为一个父亲,深知不聋不哑不做当家翁,他按捺住强烈的保护闺女的愿望,静静地听间壁的动静。
“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吧?”是阿蝶的声音,好像比刚才的说话声要大了些。
胡满沧深知女儿的用心,这是带有几分撇清的意思。
“你不知道?”周阿四反问阿蝶。
“我不知道。”阿蝶答他。
“不知道就算了。”
“如果你是来抢姐姐的亲,我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周阿四的语调陡然拔高,倒是吓了胡父一跳,他借着微微窗外光亮偷觑枕边人,还好,妻子囫囵大睡,他继续偷听女儿的谈话。
“做人做事总有先后,复生他先答应明媒正娶姐姐,我不能临阵倒戈,破坏姐姐的美好姻缘。”女儿刻意压低声音。
“我没那么无聊。”周阿四的声音明显透着不被理解的失望。
“那你三更半夜来做甚?”
“告诉了你也不打紧,不过你不要失望,更不许生气。”
女儿没有回话。
周阿四接着说道:“就想问问你,今天白天在机场,立广袤说我跟他打赌,我说没有跟他打赌。你觉得是他在撒谎,还是我在撒谎?”
取瑟而歌!这小子分明是对阿蝶居心不良!胡满仓的心里立刻有了警觉之色,阿蝶会如何回答呢?
阿蝶的回答显得很犹豫:“你来就为了问我这件事?”
“当然还想问更多的事,今晚主要为了问这件事。”周阿四解释。
“我选择相信你。”胡蝶真诚回答他。
“如果我不值得你相信呢?”
胡满仓反感地皱起眉头。
“那我也只能怪自己有眼无珠,错信了你。”
“立广袤同我打赌,谁能赢得你的芳心,我没有答应他,你别误会,我不是不想赢得你的芳心,我只是不想把它当成两个男人之间角逐的胜利品。”
胡满仓撑住床榻慢慢站起来。
“现在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女儿终于不客气地宣布逐客令,沉默了片刻,才又传来周阿四的声音:“刚才是开玩笑,想听我今晚来的真正目的吗?”
胡满仓竖起了耳朵,女儿没有接言。
“来看你。”周阿四终于说出了这句令胡满仓担心的话。
女儿居然还是没有接言!
周阿四接下来的话语让胡满仓更是一怔:“我还想看看立广袤在不在。”
“看他做什么?”
“怕他抢亲。”
“他又不喜欢……”
“怕他抢你的亲,更不想你答应他。”
又是一阵许久的沉默。
“都说完了吧?感谢你,馒头我也会做了。立广袤今晚不在我家,明晚也不会在,还有什么话你可以登门去他家同他亲口说。”女儿的语气和接下来的脚步声都微妙地传递出了嗔怪。
胡满仓耷拉着发妻手工缝制的布鞋向窗前走了过去,他想亲眼看着周老太太的这个宝贝孙子离开自己的家门,这小子是个危险分子,自己的这个小女儿亦是个危险分子,他年老事高,总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受伤,伤心一次总算够了,伤心百次不免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保护不周。
月光如水,胡满仓的目光望向月华皎皎的庭院,突然惊疑起自己的眼睛。
窗外倾泻的灯光里出现一个人影,是待嫁的新娘胡兰,胡兰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并没有出声打扰两个专注对付面粉的男女。
胡宅厨房。
“我会去登门拜访立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