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名出生寒门的青年,自小读了些书,称不上满腹经纶,却也足在私塾中教一些识文断句的启蒙课程。你喜欢教书,是因为实在看不惯官场上的那些蝇营狗苟,虽然家族早已没落,存留的产业也足以供养起几个读书人。
寒门,比起倾尽全力也只能挣扎在死亡线边缘的百姓来说,远远算不上困苦。在你的家中,有幸藏有祖辈留下来的一整部《论语》,可你却从不会拿出来讲。没有名宿大儒做注的经典,研读起来是何等的艰难?即便读透了,亦是无用。
察举制下,根本没机会考取后世的什么两榜进士,在这里,有的只是“两傍进士”。内傍宗族,外傍师长,总得有人愿意推荐你,才进得去仕途。
与你不同,你的弟弟,梁,有着与汉初名臣相近的名字,也同样的热衷于此道。你们早已衰落的宗族当然没有了推荐子弟做官的权势,好在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读书,然后去那些高官大儒那里碰运气,若是能有幸获授些家学,便能以门生的身份踏上官路。
有教无类的孔圣人收徒只需收些束脩之礼,而那些饱学大儒们却远不是几条干肉就能应付的。在付不起高额礼金的寒门子弟身上,大儒们则会看到一些更为长远的利益,需要能够迎合他们的理念,长久地作为一枚任人驱使的马前卒。
圣人所谓的“上善若水,任方圆”大抵说得就是这个意思吧。你的弟弟阿梁,兼具着读书人的傲骨与年轻人的血勇,自然悟不透这样的大道理,会四处碰壁也是在你的意料之中。而你不会去点醒他,更不会劝他放弃,因为在你的心里,也始终有着与他相似的,无比宏伟的梦想。
你没有圣人的学识,小小的私塾里也只能吸引来一些与你相似的寒门子弟,或是一些年纪尚小帮不上耕种的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小院的围墙不高,即便只是好奇的顽童也可以攀上墙头,窥视其中的玄机。
而你所教所授的,也不过是些粗浅的读写,若是交得起每年那几两银子的学费,固然可在院中获得一席之地。交不起学费的孩子们若是有心,也可在门外或是墙头安静地旁听,无论盛夏还是寒冬,小院的门扉都始终敞开着。
因为你始终固执地认为,书香,是关不住的。
那些黎民百姓家的孩子,总是待不住的,小孩子的好奇心转瞬即逝,而读书却需要适当的督促和长久的坚持。在因为自身的兴趣缺缺而跑开,或是被农忙中的父母拖回田间地头之前,你总还是希望他们至少能学会读写自己的名字。
然而在世家大族都忙着垄断教育,以达成世卿世禄的时代,学习往往被认定为徒劳无用的事情。即便有坚持了稍久的孩子,也往往总会被以各种拉走,每到这时,你的脸上总会露出一抹自嘲的笑,笑这世道,笑你自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出乎你意料地,居然真有一个院外的孩子坚持了下来。他没有名字,人们都叫他小牛娃,大抵是因为他的性格也像牛一般倔强。
在你那不成器的三弟,做着孩子王带领着乡里的顽童们嬉戏打闹,惹是生非的时候。小牛娃总会准时地出现在那低矮的院墙外,学着你们的样子,用草杆在沙地上写写画画,四季更迭,风雨无阻。
这份异于常人的热诚无疑引起了你的注意。有时你见到他身着单衣,在凛风中瑟瑟发抖,却还在用红肿的小手努力握着草杆。有时你见到他膝盖淤青,身上有着隐约的鞭痕,眼中那炽热的渴望却掩盖了未干的泪痕。
出于那没来由的善心,或是仅仅一时的兴起,你找到了小牛娃的父母,表明了你愿意免费在小院中给他们的孩子一个位置。那对身躯佝偻,面黄肌瘦的老农面露喜色,连连称呼你为“大善人”。
你很清楚,那份喜悦仅仅来源于你略高他们一等的身份地位。但你心里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于小牛娃来说,究竟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
若是有梦的话,就尽管放手去追吧,浮生如薤露,又何必留下遗憾。你这样想着,你也如此做着,却唯独忽略了梦想,是专属于无牵无挂的脱产者的浪漫。
十余载光阴须臾,早已成家的你,脸上少了些风发意气,多了些岁月的沉积。恒久不变的,是你这小院中朗朗的书声。
你的二弟依旧在为了一纸小小的荐书四下奔走,他仍保留着当年的棱角与傲骨,却不止一次地在你面前,借着几盏浊酒,哭得像个孩子。
昔日那不成器的三弟,早已迷上了练武,多年来打熬着力气,已经长成了一个健硕的棒小伙子,整天吵嚷着要参军报国。只是他的心性尚需磨砺,兴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