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堂内登时寂静无声。
连一向能言善辩的顾莲芝也做了锯嘴葫芦,不敢胡乱搭腔了。
巧得是,在外鬼混了一夜的崔洲也回来了,进门就嚷着:“老祖宗,伯母,洲儿来晚了......”
一开口,便是酒气熏天。
他蹒跚到灵前,吃力地睁大了发昏的双眼瞧着。
“怎么我一夜未归,伯父就......”
他连灵位上的小字都没看清,就跪在蒲垫上,一边嚎哭一边伸手摸向那棺木:“洲儿不孝,来晚了些......”
顾莲芝掏出帕子,向着众人尴尬地笑笑,随即捂住嘴清咳了一声。
“可别哭错了坟,公爷还在榻上躺着,是你的堂兄崔淮,他......”
说到一半,话便哽在了喉间。
崔洲四仰八叉地倚在棺木前,茫然地眨着眼睛:“崔淮死了?”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再爬到灵位前时,崔洲才敢相信自己那混账堂兄真的没了。
他的左眉微微抽搐了一下,笑得很难看。
见老祖宗掩面而泣,崔洲也不忘把戏做足,要死要活地嚎着:“天妒英才啊,堂兄才刚及弱冠,正是大好年华,崔家不能没有他啊......”
官眷们听了这肺腑之言,对国公府二房的公子也稍有改观。
可见也并不是什么本性顽劣之人。
崔母暗暗啐了一口,心中骂道:“猫儿哭老鼠,假慈悲!”
她嫌侄子扰了灵堂的清净,转而命丫鬟将官眷们领到旁厅吃盏热茶。
自己则将王婆子唤到一边:“我怎么不知道淮儿在外头有女人,还偏偏择了今日找上门了,天底下哪有这样凑巧的事情?”
谈话间,她有意无意地瞟了贺猗兰一眼。
可那女子依然面上淡然,全当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与丹蔻核对着丧事的种种细节,要不是身着缟素,还真看不出来是死了丈夫的人。
崔老太君精神愈发颓靡,孙儿早亡,长子又常年缠绵于病榻之上。
一夜之间,燕国公府的天都要塌了。
她撑着额头,身心疲倦:“赶出去吧,国公府可不是什么魑魅魍魉都能过来沾边的,淮儿的一片痴心,我可是看在眼里的。”
崔淮年少时,是莽撞了些,但并不是个花天酒地的人。
对于男女之事,更是一知半解。
前两年,崔母看他年纪到了,本想往他院子里头塞个通房,结果大半夜的,那丫鬟絮儿抹着泪便从玉露堂里跑出来了,跑到夫人面前告状说:“世子他......戏弄我......”
按理说,崔淮是大房嫡长子,早些年又被官家册封为世子。
想爬上他的床的丫鬟,应是趋之若鹜才对。
可燕国公府的丫鬟们,哪个不是见到他如见了瘟神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退一万步说,外头那个精怪,若真是崔淮年少不懂事养的女人,崔老太君也断然不会放她进府。
国公府是什么地方?
即便崔淮崔洲要纳妾,也得纳个身世清白、身子干净的姑娘做妾,肯屈尊做人外室的,想必也不见得是什么体面人家的姑娘。
倒是崔母犹豫了。
“万一那孩子......真的是淮儿亲生的呢?”
一想到崔淮早早离世,也没能留个一儿半女,她便泪如泉涌,眼角都揩红了。
贺猗兰劝道:“母亲可要仔细点眼睛,这样哭下去,眼睛可受不了。”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便勾起崔母满腔的怨恨。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冷心冷肺的?”
崔母踱步至灵前,扑在棺盖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儿啊,你告诉娘,到底要娘怎么办才好......”
崔老太君本想再说些什么,见她哭得这般伤心,肩头也渐渐沉了下去:“罢了,叫那娘俩进来瞧上一眼吧。”
王婆子应得干脆:“得,奴婢这就去请人进来。”
一盏茶的功夫,那个自称崔淮的外室领着一个男娃进来了。
她身着白裙,鬓间簪了朵小小的白绢花,那男娃也穿着麻衣,脚蹬草履,圆滚滚的腰上还扎着一根草绳。
进了灵堂,她便膝盖一软,绵绵地跪在崔家长辈面前。
声音也是柔柔的:“妾身文柳儿,见过崔老太君、夫人还有......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