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母的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串接着一串落下。
“你胡说,淮儿福大命大,他绝不会......”
厅内的姑娘们也低头抹起泪来,任谁也想不到两个月前的离别竟成永别。
崔老太君神色怔怔,还是定了定神道:“叫姑娘们都回到院里去,请宋家公子进来说话。”
转眼间,垂柳厅走得只剩下崔母、贺猗兰等四人,除了贴身的奴婢,厅中服侍的家仆们也被一齐屏退了。
宋攸摘下凤翅兜鍪头盔,捧在手上,犹豫再三还是走了进去。
被塞外的风雪摧残了数月,他已不复当年的清秀,双颊被冻得发红发黑,颧骨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
宋攸斗着胆子望了兰儿妹妹一眼,她挽髻戴簪的样子很美。
可惜,他原本有机会......
“宋家后生。”
崔老太君冷静又不失体面地叫住了他,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你说淮儿在塞外阵亡,可是你亲眼所见?落叶归根,入土为安,那他的尸身现在何处?”
宋攸掩下眼底的慌乱,忙将腰间的长鞭解了下来,递到吴妈妈手上。
“此乃崔兄遗物,是我抵死夺回的,契丹人吃了败仗如困兽犹斗,遗憾不能将他的尸身带回......”
他用手背蹭了蹭鼻尖,垂下眼道:“还请老太君辨认一二,长鞭留着也能作个念想。”
崔母夺过吴妈妈手里的长鞭,上头的血早已沁入鞭身,呈大大小小的褐色斑点。
“儿啊......”
她嚎哭了一声,将鞭子抱在心口前,几度快要昏厥过去。
崔淮的东西,她是认得的。
宋攸走后,崔母又在厅中哭了几场,连一向喜欢斗嘴作弄她的顾莲芝也心中怏怏,像噎了口大粽子似的,堵得难受。
崔淮在时,妯娌俩总免不了要比来比去,总是恨人有笑人无的。
可淮儿毕竟是她的侄儿。
真到了这一刻,她哪里痛快得起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崔老太君的悲痛可想而知,她眼中噙着泪喃喃道:“淮儿啊,想不到我们祖孙俩的缘分竟是如此之浅......”
贺猗兰的脑袋一片空白。
她的指尖藏在袖口中,一个劲地往手炉的锦缎套子里钻去,不知在探寻着什么。
耳边的纷杂极不真实,婆母那歪歪倒倒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直到跟吴妈妈的连成了一片,像水中的倒影似的,在眼前一圈一圈地漾开。
直到有人将她从座上扯了起来。
那种虚无感才渐渐褪去......
“贺猗兰,有你这样为人妻的吗?”
崔母哭闹过后,忽而将满腔的怨气都撒在儿媳的身上,力气大得惊人,扯得贺猗兰向前踉跄了几步。
手炉从袖口脱落,烧得灰白的炭火簌簌地落在她的裙脚上。
丫鬟丹蔻赶紧将那几节木炭掸开,华美的织锦裙缎上登时灼出了好大一片焦黄。
她拢起贺猗兰发凉的双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好在没被烫着。
崔老太君威喝道:“你在发什么疯,吴妈妈,还不快点将夫人拉开,难不成都是死的吗?”
崔母挥着衣袖,将前来拉她的人通通轰开。
她指着贺猗兰道:“老太君,您睁眼看看,我儿生时,她总是一副冷漠寡淡的样子,我只道她是性情使然。”
“现在淮儿不在了,这个女人竟连半滴眼泪也是没有的。”
崔母走到儿媳面前,压着声音冲她吼着:“为什么来报我儿死讯的偏偏是宋攸,为什么......”额间的青筋也暴了起来。
是啊,为什么会是宋攸来报丧?
贺猗兰也是想不明白。
崔淮疼她入骨,按理来说是要泣出两滴眼泪以寄哀思的,可鼻腔里都那样酸胀了,还是哭不出来。
“还不快将夫人带下去。”
崔老太君不敢任由崔母再继续说下去。
她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理智难存,要是说了什么口无遮拦的话,今后叫兰儿怎么在府中立威做人。
从垂柳厅走出来时,暮色已沉,空中飘下了几片落雪,轻轻地栖在贺猗兰的肩头。
寒凉彻骨的北风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直到一件厚实暖和的银狐大氅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方才觉得没那么冷了。
“不要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