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一刻到了,僧人们诵经的声音也渐渐停歇了。
“伸儿,该祭拜了......”
早就睡迷糊的崔伸被文柳儿叫醒,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三炷香,又被推着走到供桌前,学着僧人的样子默念:“恭请殿冥王......”
拜完殿王后,崔母她们各持一炷香,向着崔淮的灵位祭拜。
贺猗兰弯腰时,余光瞥到一只蓝色的蝴蝶,在空中翩跹了一会儿,栖在她的绣鞋上头。
蝴蝶,冬季怎么会出现蝴蝶?
正恍神时,蓝蝶又振翅飞了起来,盘绕在她的周身,始终不忍离去。
絮儿指着少夫人道:“蝴蝶,是世子爷回来了......”
崔母一见,哭得更加惨烈了,众人扶都扶不住。
贺猗兰屏住呼吸将香插到炉子里,轻轻抬起手,那蝴蝶很有灵性,在她指尖绕着。
倒让人看出几分缠绵不舍的意味。
她本是不信鬼神的。
可不知怎的,心却炽热得厉害。
“这脆弱却美丽至极的生灵,会是崔淮的化身吗?”
脸颊上滑落了什么东西,贺猗兰伸手去摸,是眼泪。
从听闻夫君死讯至今,已经有足足七日了,她此刻才如醍醐灌顶。
那个在马球场上与人缠斗的鲜衣怒马少年郎,那个会将自己冰冷双足揣到怀里捂热的体贴夫君,那个身穿戎装骑马徘徊的年轻将士......
永远回不来了。
他将永眠于塞外结冰的河,葬于至洁的霜雪下,直至来年化作河畔旁的一株野草。
想到此处,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贺猗兰,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哭出声来,心中似有利刃在剜,连吴妈妈看了也暗暗流泪。
但崔淮是再难见到这一幕的。
若他知道,自己苦等了两年,终究是捂化了爱妻心头上的雪,定会觉得不枉此生的。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陶嬷嬷出来了:“馄饨已经下锅了,还请各位移步院内,吃点热乎的暖暖身子吧。”
崔母走过去扶起儿媳,对着丹蔻道:“照顾好你家姑娘,也请她节哀......”
一家人,哪来的隔夜仇?
老妇人心肠不坏,就是倔强了一些。
文柳儿跪在蒲垫上烧纸,任吴妈妈过来喊了多回也不肯起身:“我还不饿,想替世子爷多烧点纸钱,望他能够早日离苦得乐。”
她又附在崔伸的耳边道:“别忘记为娘嘱咐你的事情,去吧,先进去喝口热汤。”
吴妈妈懒得劝她,便牵着伸哥儿进去了。
馄饨刚吃了小半碗,贺猗兰忽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用帕子捂嘴干呕了起来,脸上都没什么血色了。
崔母放下调羹,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在院外受寒了?”
“丹蔻、丹霞,快将痰盂端过来。”
贺猗兰抱着痰盂,身上热一阵冷一阵的,说不出的难受。
这感觉还跟风寒不大一样。
崔伸心里牢记着文柳儿的话,三两下就将碗里的食物吃干净了,连汤底都没留下。
放下碗便向着崔母撒娇道:“祖母,伸儿困了......”
老妇望望儿媳,又看看孙儿,犹豫着该顾谁,崔伸又央求道:“我的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说着,他便趴在了桌上,作势要睡。
崔母起身去拉他:“哪能睡在这里,会着凉的......这文柳儿也不过来管管,法事办得差不多了,也该各回各院了。”
她知道,贺猗兰与这孩子没什么感情,见儿媳呕得如此厉害,也试着体谅了一下,不想让伸哥儿搅扰了院中清净。
崔伸一听,登时就耍起赖:“我实在走不动了。”
贺猗兰吐罢,用帕子擦了擦嘴:“夜深了,伸儿若不愿走,就在玉露堂勉强对付一晚上。”
她将痰盂放到一边,叫丹霞领着孩子去歇息。
她乏了,吐了一场,感觉身子骨都快被掏空了。
崔伸避开丹霞的手,转而抱紧了崔母的胳膊:“伸儿好害怕,祖母送伸儿过去吧......”
这招对老人最是管用。
崔母的心都快化了,笑吟吟地刮了下他的鼻尖:“没用的东西,怕甚,亲生父亲难道还会害你?”
“唉......”
她叹息了一声,还是牵着孙儿往外走去。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