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马行街却是一派热闹欢腾的景象。
崔洲在好友家中暂住了几日,一直不敢回西府。
他将窑姐儿带到府上厮混的事情,被气急败坏的顾莲枝说与崔二老爷听了。
老爷子虽年纪大了,脾气倒是一点没减,抄起手边的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地往儿子身上打去。
边打边道:“你不是我儿子,你是我上辈子的仇人,向我讨债来了......”
顾莲枝起先还帮腔道:“你这小子当真没皮没脸的,什么货色都敢往府中带,涢儿才几岁?”
“那窑姐儿身上不着寸缕,要不是我捂住了他的眼睛,怕是什么都看到了。”
崔二老爷听了这拱火的话,更加生气了。
见那浑小子跟猴儿一样上蹿下跳,根本打不着,干脆搬起了凳子,掼到了崔洲的屁股上。
疼得他跌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这顾莲枝才知道心疼了,拦在崔洲身前:“哪有你这样打亲生儿子的,你要是给他打死了,我不活了,你也别想好过......”
本是父训子,却变成老夫老妻之间的争吵。
崔二老爷也不肯让着妻子,他不敢打顾莲枝,只能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到不孝子头上:“快......拿家法过来......”
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崔洲早就被打皮了,也不会傻到站在原地让父亲揍他。
脚底板就跟抹了油似的,一溜烟,人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他在京中也没几个正经朋友。
那些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弟,都愿意崔家东府嫡子崔淮攀交,二房没权没势,自然是入不了他们的眼。
崔洲也是个有个性的。
别人不搭理他,他也懒得上赶着巴结人家。
玩来玩去,身边始终是那几个酒肉朋友。
都说患难见真情,可还没住上几日,好友就颇有微词了:“崔兄,真不打算回去了?父子哪来的隔夜仇?”
崔洲也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
对方一开口,他便知自己是讨人嫌了,二话不说,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了。
他漫无目的地行走在马行街上,只觉得自己犹如丧家之犬,无处可去了。
路过人烟熙攘的燕子楼时,招揽生意的老鸨巧儿叫住了他:“这不是崔公子嘛,您这几日都上哪发财去了,双喜儿今天早上还在念着您呢。”
崔洲本无心寻欢作乐。
但外面的天气实在是太冷了,甚至飘起了落雪。
他顿了顿,还是随着巧儿进去了。
崔洲没有像往常那样登上阁楼,而是寻了处角落的桌椅坐下,并掏出一锭银子:“我今日不点姑娘,只管上些好酒好菜就是......”
巧儿见他不大高兴,心中藏着事,于是拉开凳子坐下:“崔公子有什么烦心事,不妨与巧儿说说。”
她虽上了年纪,腰身也渐渐臃肿了起来,但那张徐娘半老的脸却犹存几分风韵。
巧儿没别的本事,就是嘴甜。
大把大把的人上这燕子楼来,不为寻花问柳,只为了能跟巧儿说会话。
崔洲倒是个例外,他熟练地翻开两个瓷盏,斟满美酒,将其中一杯推到巧儿面前:“还记得上回我向你打听胭脂水粉的事情吧?”
“啧......”
巧儿一听,眉头皱得厉害:“崔公子怎对文柳儿的事格外上心?”
她真不知道文柳儿有什么值得可聊的。
崔洲直接解下腰间钱袋,哗啦一声抛到桌上:“既然是开门做生意嘛,小爷我也不会白白浪费你半个时辰,你知道什么便说些什么好了。”
巧儿老了,但贪财的性子是一点儿也没变。
她笑得跟朵花似的,偷偷将钱袋拨到自己怀里:“奴家哪是那个意思,只是每日这燕子楼迎来送往的,见过的人和事实在太多了。”
她端起酒盏,仰头喝得一滴不剩。
才道:“我这燕子楼的姑娘,哪个不是苦命人,虽说名声不大好听,但也是遮风避雨的地方......”
“奴家初次见到文柳儿时,大约是五六年前。”
“那会她年纪不大,瘦得跟竹竿似的,肚子却鼓得厉害......”
巧儿记得清清楚楚,那年的冬天,比往常都要冷上一些,路上的积雪都能没到脚脖子了。
一阵寒风刮了过来,从领子口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