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渡新败,刘鳞龟缩大营,坚守不出。
楚将李陌奘每日必临寨前,叫阵不歇。
“庸将刘鳞,恨煞我也!”
郢都王殿,石梼摔下手中奏折,怒不可遏。
言官黄霭打了个寒颤,微微抬眸。
“大王何事?”
“你自己看罢!”
黄霭弯身拾起奏折,浊目略微扫上一眼道:“如上所言,刘将军应是缺粮了……”
“缺粮大可直言!”石梼怒攥龙首,眼神愈发愤恨。
“此人竟说,凡卒皆馈十斛精粟,则敌可破。”
“笑话!粟可破敌寡人要他作甚!分明欲乘国难敛财囤粮,居心叵测,倒行逆施!”
黄霭垂首揣摩片刻,忽然精光一闪,连连摇头。
石梼见状生疑,“黄卿有何想法,无须吞吐犹豫。”
“恕老臣直言,刘将军出身先楚王麾下,军中多有故交。自楚寇边,漳城,云岭,峧川,龙虎坡,七里渡,旬月以来屡战屡败。窃以为,其与世子李云骁难免有所勾结。”
“贼将可恨!寡人即刻执其问罪,赐车裂大刑!”
“不可,不可!”黄霭连连摆手,“刘鳞威望极高亲信甚众,况且如今罪据未明,贸然处刑恐致兵变,令那李云骁得逞!望大王,三思后行。”
“莫非寡人拿他无方?”石梼翘首瞪了过来,“亦或,你有折中之法?”
黄霭捋须一笑,“正是。”
……
郢军大帐,刘鳞横躺榻上兵书掩面。
“将军,帐外有人求见。”
刘鳞撇向那名牙兵,“不知,是郢都哪位大人?”
“是押运官石蝽。”
“不见。”刘鳞侧过身子,烦闷道:“就说我偶染风寒,卧病难起。”
“在下持节前来,将军何故不见!”
石蝽大步跨进帐中,刘鳞急忙扯来被衾捂在头上。
“闻听将军拂晓即寤,巡营练兵,无微不至。因何我一前来,便作如此病态?”
刘鳞无奈钻出头颅,“石蝽大人耳聪目明,此行押来多少石粮草?”
“多少石?”石蝽哂笑一声,掏出一卷绣蟒锦书。“在下只身前来,就为给您捎句话。”
石蝽退下后,王邺撩开帐布走了进来,怀里夹着一坛酒。
“将军,逍遥海岛仙林佳酿。”
刘鳞指了指桌上,兴致索然。
“大王来信,看看罢。”
王邺放下酒坛,好奇地拎起锦书读了起来。
“天陵东起,弧矢沦降。卿本郢国梁柱,执掌万军,深得寡人倚仗。顾自李楚寇边,逢战不敌,风声鹤唳,一败涂地。昔称智将纵横疆场,今尤畏楚罢兵疏将,竟以粮粟反挟朝堂,乃有异志乎!”
读罢王邺惊惶抬头,“将军,大王莫不是要反,我们快召集部众早作准备罢!”
“满口胡言!”刘鳞惊起怒叱,旋即敛声道:“大王是盼着一场决战,而这石蝽赖在营中迟迟不走,我须设法搪塞过去。”
忽然,他眼前一亮,“有了!”
……
晌午,刘鳞大帐设宴,诸将悉至,王邺、石蝽列座南北。
席间,刘鳞起身道:“诸位同袍,今楚寇骁勇,兵锋正盛。而我军疲困,粮草不济,可决战否?”
岂料诸将不解话外弦音,执兵奋起,俱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大将军,我军虽疲,士气尤振,如何不敢决战!”
“五战连败,我军皆欲扬眉雪耻,末将请战!”
“末将愿效死命,战必胜,攻必克,直捣黄龙!”
“末将请战!”
……
诸将纷纷请战,任凭王邺使尽眼色仍无济于事,刘鳞哀叹一声寞然落座。
石蝽见状眉开眼笑,“观此群情激愤,将军如何忍心自缚手脚,消极怠战!”
……
当夜帐中,寒灯昏黄。
刘鳞斜倚铜榻,怅送青盅,借酒浇愁。
“将军,何故愁眉不展?”
刘鳞瞧了一眼蹲伏榻前的王邺,笑道:“也罢,今夜只你我二人。”
“大王寄身宫中,哪里懂得半分行军打仗的道理?”
“而那石蝽,更是庸碌。”
刘鳞颠笑着伸出二指,绘声绘色道:“蝽者,分则为害虫啃食春树,贪污敛财不在话下;合则为只会放屁的臭虫,欺君罔上无恶不作!”
王邺扬起脸颊,“大人,您是说此仗必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