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廿八的晚上,村里下起了雪。
这一日,比往日更冷了些,屋子里的烛火烧到了尽头,却没有等来添置的人。
张顺生的阿娘再也没有醒过来。
鬼差带走她的时候,她面容安详,也许在梦里,顺生刚刚回家,正大口吃着她做的饭菜,跟她抱怨军营里的饭食难吃。
村口的树孤零零地立着,一片叶子也没有了。
我站在屋子那头,远远望着树下的生魂,张顺生的魂体已经非常虚弱了。
“张家小子。”我走过去,双手拢在袖子里,轻轻叫他。
他揖了一礼,叫我鬼差大人。
此前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围比平日更加安静了几分,我推开门,平常还有惩戒司的几个鬼差来来往往,今日竟都不见了身影。
我轻车熟路地走过了奈何桥,跟着引魂司的差使们,光明正大地离开了地界。
不过我没想到,这一趟,竟遇到了曾在“饮芳”中有过一面之缘的张家小子。
“怎么不去看看你娘?”我问道。
“我不想她走的不安稳。”张顺生神色淡淡的。
若是张大娘知道儿子早已死去,却为了回来看她拖垮了魂体,怕是会自责。
这般倒是也好。
我随着他走进了他们那间茅草屋,清晨的村子,天边还有些星星,村里人还未起来。
张顺生在牌位前跪下拜了拜,我伸出手,却感到一股有些怪异的力量。
和几年前无为埋在竹林阵眼的金片非常像,就像一股奇怪的气流窜进了身体,却并不让人觉得不适。
不过这次牌位并没有消失,我再想细探,依然了无痕迹。
“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还有二日,鬼门可就要关了。”我提醒道。
张顺生有些黯然,又突然眼睛亮了亮,问我是否可以引渡生魂回地界。
当然是可以的,只不过生死之事,却不是我应该干预的。
“你已经有了地界给你的结生印,我自然无权引渡。”看着他暗下去的目光,我轻轻叹了口气,我向来尊重他人的选择,如果已经知道了后果,也做出了选择,自然也是要承担的。
“你是否后悔了?”我问他,却见他摇了摇头,“此刻无非是想再送阿娘一程,不过既然此生母子缘分已尽,有了这几年关顾,倒也不觉抱憾,多谢大人关心。”
张顺生在村子里慢慢等到八月初一,雪停了,张华一行人带着些鸡蛋来到了张大娘屋子里头,却只发现床上已经发僵的张大娘。
天依然冷,村口的老树旁不知什么时候竟钻出了一棵幼苗,在寒冷的风中摇曳生长。
安顿好,我正准备离开,就看见村口远远走来个人,衣着华贵,与这偏远破落的山村格格不入。
见他向村民询问着什么,我走近了些,只听村民回答道:“公子想去太行山做什么?那里常年积着雪,现下可不是去的好时候啊。”
那贵公子谢过村民,朝着他指的方向离开,经过我时瞥了我一眼,并未说话。
我在他身上觉察出一股浓郁的死气。
我望了一眼他去的方向,远处的峰峦隔山断水,白茫茫的立在那里,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