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操坪没有硬化,遇到下雨天,从寝室横过多半个内操坪去锅炉房,往往要越过无数个小水凼。我的两双换洗的鞋是二姐和妈妈一起赶出来的手工品,布面,千层底外再绱一个胶底。胶底是妈妈拾来的别人丢弃的烂胶鞋,妈妈将底剪下来,洗干净,然后裁剪成合适的大小,钉在给我做的布鞋底下。
我特别害怕下雨天,下雨的时候,我的困难可不小。
从教室走到食堂,再从食堂走到锅炉房,然后从锅炉房里打水越过多半个内操坪回寝室,路程可不短。天若下雨,没有雨伞的我总期待跟寝室里的同学共一把伞,可许多时候,她们总觉得麻烦,甚至还有一丝不解,一把伞又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为什么我不去买,而要共用她们的?她们手里提着一桶水,边上还有我这样一个人共着伞,确实与一个人走路相比要不方便,于是,她们把这种不情愿写在了脸上。敏感的我做梦都想拥有自己的一把伞,可那个时候,虽然市面上出现了塑料伞,但价格比传统的油布伞不会便宜,也要十来元一把,我买不起,我们家里压根儿就没有一把伞。
记得在永红读书时,我们家连顶完好无损的斗笠也没有,每到刮风下雨的日子,我和二姐便使出浑身的解数为自己遮风挡雨,我们把平时收集来的塑料片用绳子绑缚在身上,头顶戴一只叫麻棱壳儿的帽子,脚穿一双破套鞋,鞋面鞋底全是爸爸想法钉上的补丁。我们一头扎入狂风暴雨之中,一路爬坡上岭十多里,到学校后衣服总是淋湿不少。后来,爸爸咬咬牙,勒紧裤腰带,从口中节省粮食卖掉才给我们凑钱买了一把黄色伞面的油布伞,二姐将那把伞遗落在驴棚里,上完一节课后才记起来,跑去寻找,却再也找不到了。那把唯一带给我们奢华的伞丢失后,我们全家难过了好一阵子,一直到二姐离开永红学校,爸妈再也没有凑齐第二个五元多钱买这样一把油布伞,它成了我和二姐心中的绝品。
在一中读书时,油布伞已被塑料伞和尼龙伞替代,寝室里的女孩举着一把轻盈的塑料伞或尼龙伞走进雨幕中,浪漫而诗意。我常常望着他们的背影,生出无限的渴望,可一想到家里爸爸和妈妈,还有大姐生活的艰难,我就将这种羡慕当成虚荣踩在脚底下,我无数次提醒自己:“我是来读书的,攀比只会让我陷入更加可怕的境地。”于是,我将脖子缩进衣领中,一头冲进雨水里。从寝室出来进教室,只需横过内操场的跑道,便一下到达了那栋教学楼,基本上淋不到多少雨,只有从教室去食堂,或是从锅炉房回寝室,路程有些长,下大雨的时候,如果没有同学主动喊我共她的伞,我往往会省去那一餐饭,回寝室用冷水洗一下脚,即使是寒冬腊月我也是这么去做。
我一直在选择,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第一次在冬天用冷水洗脚时,我冷得直哆嗦,我担心这样做损害自己身体。我不敢将这些顾虑说给任何人听,于是在休息时去图书馆查找答案。我看到一本书中提到过冬泳,说是在冬天游泳,首先将全身搓热,然后将全身舒展在寒冷刺骨的水中,长此以往,不仅对身体无害还有益。我想,自己只是将脚放进冷水中,先双脚搓热,再清洗干净,应该也无害。一段时间过后,我没感觉到有什么不适,于是这个做法便一直延续下去。
一天,早餐铃响的时候,外面大雨如泼,同学们放下手中的书,拿起雨伞和自己的饭盆冲到了教室前的水泥路上,我打定主意不吃早饭。从初二开始,桌餐取消了,学校实行打餐制,一个月六元三毛的伙食费,我不打饭还可节约餐票。等同学们都走了,教室里只剩下后面几个通学生在谈论昨天他们看到的电视节目,还有街上发生的新鲜事,无非是他们前一天晚自习放学后经过电影院门口看到了一些什么人看电影,那些人说了些什么,电影好不好看,电影讲的一个什么故事,男女主角表现怎么样。我老家那个小山村前几年才通上电,不要说电视机,就是收音机整个生产队也没有一台,我对电器那一类奢侈品没有什么概念,也就谈不上对它们有多向往。于是我瞅准时机,迅速矮下身去,蹲在我自己座位的抽屉和座桶之间,我的肚子开始唱空城计了,我得拿出座桶中那瓶薯米开吃。
薯米是将红薯切成细丁,然后晒干,然后像腌酢辣椒一样腌制在盖钵坛里,一段时间之后,薯米中的太阳气便会悉数散去,然后用少许的油炒熟,味道是再好不过。我们寄宿生都喜欢从家里带干菜,条件好的会带上一坛子的腊肉腊鱼,埋进滚烫的饭菜下受热后吃。我家过年的时候吃肉吃鱼都得限量,哪还有带来学校吃的?于是薯米便顶替了腊肉大鱼,陪伴我进了县一中。
我正打开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