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去前山桥后,一直到我开学她一次都没回来过,也没捎个信回家。妈妈说她教书的那个地方太偏僻,很少有外面的人进去,只怕就连送信的邮递员都难得上那儿一趟。我是带着思念和不安回一中读书的。
张妙说,过一个暑假,我把魂都玩掉了,听得刘秀、燕都、孙志群哈哈大笑,我没搭理她们,我的心里全是二姐。
晚上,我躺在床上,听着张妙她们微微的鼾声,我却一点睡意也没有,透过窗户,我看到月亮移到了那棵杨树顶上,应该过十二点了吧?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下去的危险,二姐是为了我才作出牺牲的,如果我这样消沉下去,既不练功,晚上睡觉失眠,我就会什么能力都失去了,我如何对得起爸爸、妈妈?如何对得起二姐?
我将双眼闭紧,努力让自己入睡,可越是这样,头脑竟越是清醒,一点睡意也没有。我对自己说:“你不睡,就去练功,练得自己趴下就会想睡了。”
听到楼板上响起脚步声,我知道那是哪个女生起夜了,我蹑手蹑脚起床,轻轻开门走了出去。那个女生走上了通向木厕所的楼梯,我悄悄地从楼梯一侧来到了外操场。
操场上真安静,我拉开架势,将所有的担心、恐惧、不安和不明原因的愤懑发泄在动作之中,夜风轻拂,月华照逐,我感觉自己风舞轻扬,飘飘欲仙,一段时间之后,我感觉自己全身被抽出了筋骨,双脚承受不了自己的重量,然后收功回到寝室。上床没多久,我便进入了梦乡。在梦中,我来到了前山桥,和二姐及众多的小朋友一起山野采摘。那漫山遍野全是张开口子的毛栗球。我和二姐学着妈妈的样子,给孩子们做了许多果子采摘器,只需要将竹竿顶端靠近毛栗球,下端按压刹车线,与刹车线相连的小剪刀便将果茎切断,果球掉进竹竿上端围脖似的网子里。
早上起床铃响的时候,我还在回味那个暖心的梦境。一个声音在我心中响起,“王小瑶,你必须剔除一切杂念和懈怠,才能不负亲人对你的付出。”于是我雷厉风行起床,叠被子,溜下床去楼梯水龙头边洗漱,然后跑去外操场早操,晨跑,快节奏的学习生活将搁在心头的许多沉重的想法淡化了。
十月一日,学校放假三天,本可以待在学校不回去,因特别想念二姐,我决定回家去看看。
还在晒场之外,我便听到了二姐的说话声,她的声音比以前响亮多了,十六岁还不到的二姐看上去像个大人,跟妈妈一起在灶头上忙活。我跑步进灶房,灶前的妈妈笑得嘴都合不拢,她在听二姐说着学校里的趣事呢。
二姐那个学校有五个年级,四个老师,一到三年级一个老师包一个班,四、五两个年级的孩子少一些,由二姐一个人包班,两个年级坐在一个教室,实行复式教学。二姐说她比其他老师更能吃苦,更能担事,并且学生们都听她的话,她相信明年暑假的时候,她一定可以转成民办老师。
听了二姐的话,我们家里一下便荡漾起欢声笑语,二姐还带回来了一个新镔铁锅,里面装着她从前山桥小学带回来的绿豆馅油饼。二姐高兴地说,这个油饼是一年级包班的张老师带大家做的。张老师在前山桥教了二十多年,她对这一带村民了解得很,她常常带二姐去村民家家访,让二姐了解许多当地人的生活境况,张老师还教二姐备课,帮二姐出主意管学生,二姐说她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的人,在前山桥教一辈子书她都愿意。
回到学校后,我心情大好,每天晚上用心练功,白天全神灌注地学习,感觉自己进入了成长的快车道,数学考试后,自己的试卷被老师作为标准答案贴在教室后面供同学们对照,作文评讲后,自己的文章被老师印成铅字在两个班上传观。张妙她们对我又友好起来,她们在周末去利民饭店吃锅饺的时候,还会给我用牛皮纸包两个回来,前提接下来的一周给她们解决数学疑难问题。我当然接受她们的条件,因为我骨子里还是想和她们成为一伙。
很快就到了放寒假的时候,我从回家的第一天开始,便听到妈妈和大姐整天念叨着一件事,给周志刚校长准备礼品。“周志刚是谁啊?”我悄声问大姐。大姐告诉我,就是二姐以前的那个班主任老师,他现在当了联校的校长。妈妈和大姐觉得一定得卯足劲准备丰厚的礼品才能打动周校长,毕竟走上领导岗位后就不能拿师生情说事。爸爸还说妈妈多虑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古人都说透了的,还有变化的?妈妈说世界上就没有像爸爸那么幼稚的人。
那个年我们准备得特别潦草,一是家里人都把心思放在准备给周老师的礼品上,二是礼攫取了我们准备年货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