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达南方的那个小渔村时正值傍晚,夕阳的余晖像一层似有若无的淡黄色光晕打在那片 湿漉漉的土地上,在码头搬集装箱的人们,在他们的对岸拉纤收网的人们,以及猫着身走进那低矮的船篷中的人们,都让我感觉到世界原来别有一番天地。仿佛我曾经被装在一个密封的罐子里长久的呼吸不畅,现在突然被放出来可以大口大口吸氧一样,我如释重负。
我顾不上打量四周的异乡景色,便匆匆朝通过问路打探到的二姐栖身的那个叫“沙湾”的地方奔去。令我诧异的发现还不少,一是旁边那些商店和酒店看上去那么高大上,而与它们咫尺之遥的这幢小房子却是如此的破旧,仿佛它们不该存在于同一个世纪;二是这些低矮的小木房子,居然还有门牌号。面朝大海,每一间黑色木板的小房子地面上都铺设着黑色的方石,方石上像水洗过一样干净。我将棉衣脱了放在条纹袋中,在条纹带的中央有用衣服环绕,用海绵包裹的那个洗口瓶。我想清楚了,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出让这个瓶子的。
我一家一家地找门牌号,然后与与姐姐信上告诉我的那个号码对照,沙湾南路189号。可这里的门牌号一点也没有规律,一会儿是59号,接下来以为是60号了,结果跑过几块长着巴根草一样的草坪,再翻过几块耸出地面的怪石,我扛着那个越来越重的编织袋跑到前面一栋低矮的小木屋一看,却是63号,就这样在遍地的小木屋丛中探寻,我的腿都酸得提不起来的时候,那个沙湾南路189号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间小房子的门上竟然还挂上了一把不小的弹子锁,我能想象得到二姐出门时上锁的情景,仿佛这间房这扇门这把锁一下便和我对上了暗号,我们变得亲近起来。我毫不拿自己当外人,将编织的条纹袋放在门口,上去就摸这经历不知多少的风吹雨打而变得漆黑的板壁,同样颜色的木门,还有从屋内延伸到外面阶檐的大石块。大石块仿佛经历过无数次水流的冲刷而留下流水的印痕,上面细细的流线让我着迷,我蹲下来,结果发现阶檐的石块竟重现着过去某一时刻河底水流湍急的情状。我对这一发现兴奋不已,特别想与人分享,可附近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也许他们都回去过年了。
想到过年,一片阴翳朝我的心上遮挡过来,我垂下头,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家。“小瑶”,二姐的声音里透着惊喜,我连忙站起来,伸出双手紧紧拥抱走上前来的二姐。
二姐今天跟着师父跑了两家,有些累,也有很大的收获。第一个家里是儿媳妇要生孩子了,当爷爷的请师父帮他家算算,孩子出生在什么时候会更好。于是他们会请医生实施剖腹产,在哪个时间段里产下孩子。当然,这样就得给医生包一个很大的红包。爷爷自己拥有一个鞋厂,他是最早套用外国的品牌生产皮鞋的厂家,生意一直很不错,因此钱对他们家来说不是问题。
另外一家是一个新近独立门户的凿通公司,他们承接的业务便是替人在无楼梯处开楼梯,他们的切割机就像一把钢口很好的钢刀切蛋糕一样切墙体,然后在那儿安装上楼梯。南方当时有许多老房子需要进行这样的改造。
他们问袁识道公司建在哪儿好?并要袁识道算算他们注册资金投入多少合适。袁识道事先做了许多社会调查,并针对老板的个性对他提出了许多的建议。
我特别疑惑,二姐的师父是怎么知道那个时间段出生就好的呢?
二姐说,她的师父会四柱算命法,所谓四柱就是一个人出生的年,月,日,时辰,这四个方面综合一算,就知道这个人一生的命运遭际。
我仍旧有些疑问,据传当初周文王只是透露将要降水三尺三寸三,结果便因泄露天机而被减去寿命十二年,现在二姐的师傅却参透不少天机,会不会遭天谴?二姐跟着他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况且二姐跟着一个神神叨叨的老头走家串户也不成体统。
二姐却告诉我,师父是个女人,年纪只有不到四十岁,听名字就富含玄机,她叫“袁识道”。
我笑了笑说:“还好,不叫袁天罡。”
二姐的脸沉了下来,说自己还是特别感激师父的,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是师父拉了她一把。“剥去笼罩在相师头上的神秘色彩,我们要明白相师也是人,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人,给人看相算命识风水,其实不过是一种谋生的手段。他们帮人解惑就像你帮人扎针减轻别人的痛苦一样。”
见二姐把风水和医学混在一起,我不认同,在我内心里,它们一个是迷信一个是科学,怎么都相提并论?
二姐说,医学可能是大家伙都比较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