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家只有三间低矮的土坯房子，本来有四间，由于年久失修，有一间已经倒塌了。不但奶奶住的是土坯房子，周边村民基本住的都是低矮的土坯房子。我父亲说我们是客家人，因为躲避战乱，才迁移来广东，来的这里时候，好地方已经有人住了，我们只好选择偏僻的山里居住，山里土地少，交通又不方便，所以老家很穷。

我父亲长年在外，我姑妈又嫁得很远，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人，日常起居很多时候都是在老家种田的三伯伯和五伯伯在照顾，虽然他们不是奶奶亲生的，但他们对奶奶尚好。

奶奶的身体本来还算硬朗，可一个多月前不小心摔了一跤，身体就垮了下来，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我姑妈不得不放下家里的事情，过来照顾奶奶。

昨晚我们到奶奶家的时候，奶奶已经睡着了，父亲不想打扰奶奶睡觉，跟姑妈聊了几句后，就先休息了。

第二天清晨，父亲牵着我走进奶奶的房子，奶奶的房子昏暗而且潮湿，我姑妈坐在床边喂奶奶喝水，奶奶半躺在床上，花白的头发，削瘦的面颊，眼睛微微闭着，五月的天气，身上还盖着厚厚的被子。

我姑妈长得高大健壮，比我父亲还高，见我们进去，便对奶奶说“姆妈，阿通带玫湘回来看你了”

奶奶睁开眼，转头望向我们，身体挣扎了几下，想坐起来。姑妈连忙放下手中的杯子，将奶奶扶起，自己坐在奶奶身后，让奶奶靠在她身上，父亲上去帮忙将奶奶的被子盖好，才说“姆妈，我回来了”，然后又将我推到奶奶身边，对我说“玫湘，快叫奶奶”。

“奶奶”我怯怯地叫道

奶奶有些激动地点点头，仔细端详了一下我之后，说了几句话，奶奶的声音很小，讲的又是客家话，我完全没听清楚讲什么。

父亲听清楚了，他轻声说“姆妈，你别多想，我这次给你带了一些药回来，你吃了就会好起来的”

姑妈也说“姆妈，别胡思乱想，好好地调养身体，这次看到了孙女，下次阿通将子明带回来，你就可以看到孙子了”

“好”，“好”奶奶连声说了两个好，眼角却流出眼泪

姑妈照顾了奶奶一个多月，想回家看看，父亲便替代姑妈照顾奶奶。而我每天则跟着与我同龄，但小我一辈的侄子、侄女一起玩耍，虽然大家语言不同，但并不妨碍我们一起去玩泥沙或去鱼塘捉鱼。

我和父亲在老家住了二十几天，父亲的假期早就结束了，奶奶的病时好时坏，父亲临时打电话给单位又多请了几天，奶奶不想耽误父亲的工假，总是催促父亲回去上班。

父亲十分担心和奶奶一旦分离可能就是永别，他不想离开可最后又不得不离开，我们离开时，父亲拉着我给奶奶磕了三个头，奶奶和在一旁的姑妈哭得早已泣不成声。

那时我虽然年幼，却也能感受到父亲心里的沉重和愧疚，我们离开的路上，父亲多次回头眺望远方奶奶的房子，他说老家很穷，但却是他的根。

因为超期休假，父亲将我送到外婆家，当天就赶回去了。一个多月没见外公外婆，我发现躺在床上的外婆似乎比之前更加瘦了，外公脸上的皱纹也加深了很多。

外公外婆见我回来，非常高兴，外公给我煮了一大碗鸡蛋面，我边吃边叽叽咋咋地给外公外婆说我在广州和奶奶家的各种事情，当我说到父亲拉着我给奶奶磕了三个头时，躺在床上的外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说“这是做了永别的打算”

果然，我回到外公外婆家一个多月后，奶奶就去世了，父亲没能赶上见奶奶最后一面。我母亲说，得知奶奶去世，我父亲哭了一个通宵。

我跟父亲从老家回来后，突然就没那么怕狗了，上学的路上，我手上依然拿着短木棍防身，但碰到狗，我不再绕路，也不会停下脚步，而是自然淡定地从狗身边经过，奇怪的是，狗见到我也不吠了，有时候，还会向我摇尾巴示好。

我不再担惊受怕地上学，但我开始担心外婆，外婆的病越来越重，外公到处寻访名医良药给外婆治疗，但收甚微。十月初的时候，外婆已经无法进食，每天只能喝点米汤，每天外婆都会剧烈地咳嗽，有时候还会咳出很多血。

自从外婆病重后，外公就变得恍恍惚惚，有时候一天不煮饭，就煮几个红薯吃一天。有时候一餐煮很多饭菜，然后吃很多天。以前外婆帮我洗澡，洗衣服，现在全是我自己做。我每天放学回来都会趴在外婆床边，跟外婆聊天，投诉外公不煮饭，不帮我洗衣服，然后又问外婆“外婆，你什么时候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