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盼会餐

“眉眉，等我鼓捣好这几个漏汁额，我来弄饺子皮！我刚才在小四川家里，看到伊弄额饺子皮，又快又好！”黑非洲笑道，抓起一个个淌汁水的扁不扁圆不圆的饺子，在一个搪瓷缸子里的白面里翻滚。

是夜，大家忙到快十一点，终于围着两张卷起铺盖的光板床，热热闹闹地吃上了热腾腾、香喷喷的皮牙子羊肉馅饺子，边大口吃着，边议论着自己碗里冒着白汽的饺子可能是谁包的。那一碗碗热腾腾的饺子，有的饺子简直就是一只大白扁豆，有的则是半个白月亮，有的像是一只白鼓鼓的大元宝，有的面皮和紫红色肉菜馅分了家。

不过，大家一致同意，虽然饺子形状不咋地，但，最关键的羊肉馅，味道不咸不淡，鲜得来！管它饺子啥样子？反正，好恰是王道！好恰最重要！

屋外，沉沉的夜空里，寒风呼啸。不时，还“噼里啪啦”地，传来几声久违的鞭炮声。

屋里，喧腾腾的白色蒸汽里，一张张青春的脸上，眉梢眼角，鼓囊囊的腮帮子上，油亮的嘴唇边，都洋溢着幸福欢乐。

“笃笃笃——”，突然，门外响起了扣门声，还有张克豪那熟悉的哈哈声，“女同志们，开一下门，阿拉借个洗脸盆！”

正吃得风生水起的她们，从碗里抬起脸，有人看向林茜草，谁知，鼓着腮帮子大嚼眉飞色舞的林茜草脸一沉：“你们别看我，我跟那个人，早没一点关系了！”说完，继续斜靠着自己堆成一坨的被垛，夹了半个开口的饺子，烫得“唏呀嚯”地，狼吞虎咽着。

叽嘎像被提醒似的，撂下碗筷，蹦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窜到门口，笑嘻嘻开了门：“啊呀呀，张大排长，稀客呀稀客，啊呀呀，这么大的风，冻死了，快进来！”

“哈，好香啊！还是你们动作快，这都吃嘴里了，我们的饺子还没下锅呢！本来嘛，我们打算就在自己的盆子里下饺子，谁知白武德、长脚他们非要嫌弃自己的洗脸盆！哈哈，你们知道，咱们男同志那边，几乎人人只有一个盆子。这个盆子嘛，又是洗脸盆，又是洗脚盆，天冷时，还是——，算了，算了，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你们的饺子，别想吃下去了！”张克豪进了屋，站在门边，搓着冻红的两手，笑道，鼻尖冻得通红，猛然刹住了话头。

“哈哈哈——”，姑娘们热情欣喜地望着他，笑得前仰后合。

“好像你们从来没有用自己的洗脸盆煮过白菜、煮过洋芋似的！”黑非洲笑道，端着一只空碗，起身，去移开一点炉灶上反扣着的一个白底红花小白猫的搪瓷盆，露出灶台上白底绿花小绿蜻蜓搪瓷盆里连汤带水的小半盆饺子

“哎，黑非洲，你不要混淆概念呀！我们的洗脸盆能和张排长他们的洗脸盆，一样哇？”右半颗门牙镶银、红胖圆脸的佘雯直起健壮的腰身，用手里湿漉漉的筷子指着黑非洲。

“那还用说？笃定是你们的洗脸盆比我们的洗脸盆，干净多了，不在一个档次嘛！我们的洗脸盆，只配煮白菜洋芋。饺子，毕竟隆重多了，自然不能和白菜洋芋一个待遇！”张克豪还是笑嘻嘻的。

屋里，掀起更大的笑浪。

“张排长，吃个饺子吧，蛮香的，不要客气呀！”叽嘎热情地端起自己的碗，夹起一个白鼓鼓的饺子，仰头，送到张克豪的嘴边。

“啊呀，谢谢叽嘎同志，你自己吃吧。我得赶回去，他们还等着盆子呢！”他推开她的手，来到灶台边。

“张排长，用我的脸盆吧！”两把小刷子、一笑露出两颗大板牙、一圈绯红色牙龈的乔大梅说着，几步走到自己床前，准备弯腰拖床底下的洗脸盆。

“张排长，就用我的盆子吧，我的盆子离你近！”郭丽华扶了一下紫红眼镜框，一边端稳饺子碗，一边把自己的一只脚伸向床底下，一阵“听令哐啷”响。

“张排长，用我的金鱼洗脸盆吧，很喜庆的！”还是叽嘎动作快，早窜回自己床边，从床底下拖洗脸盆，高举着一只红底小金鱼的洗脸盆，欢跳到他跟前了。

“谢谢姐妹们，实在是太谢谢你们了！不过，我们宿舍里连凉水也不多，没法洗盆子了。最好，用你们现成的盆子，那，这灶台上扣着的两个盆子，随便哪个，给我一个就行啦！”他笑道，似乎不经意地瞟了一眼火墙边吃得呼呼有生气的林茜草背影，后窗下一张床板上侧身端着半碗饺子默吃的王眉娥。

“嘿嘿，难为情啊！张排长，上面这个盆子，我这个小猫盆子，也，也是两用盆！”黑非洲舔着着油亮的嘴唇，不好意思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