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那一会儿在脑后飞舞的两条红毛线辫子，一会儿又胸前飘荡了，把那一干小伙伴们眼红得！

刘竹影携夫带子回家探亲，一家五口的荣归故里，轰动了整个五小队！

陈老婆婆的堂屋，有半个多月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来看天远地远八千里外回来的刘竹影一家子，叙家常、听新鲜事。

那是她离家八年，第一次回娘家啊！尽管，这次回家探亲，几乎掏干了她两口子八年来攒的老底。

五小队的那些伯伯、嬢嬢，哪个不说他们像是从前的发财人家，回家光宗耀祖了！

终于，小梦迪要跟着亲妈回去读书了。小梦迪就要离开这生活了四年的低矮、暗暗的小草房了。她总是和地道的五小队人一样，喜欢蹲在或坐在门槛上喝稀饭。

刘竹影一家在五小队开开心心风风光光地过了个年，刘家光是鲜猪肉，就买了半头猪呢！

过完正月十六元宵节，一家人就离开五小队，过河去遂宁城里，坐长途客车去重庆，然后在朝天门码头坐轮船，穿长江三峡，去湖北武汉，再去蕲春县萧长元的老家。萧长元这是离家工作十三年来，第一次回家探亲。

小梦迪要离开外婆、舅舅、青妈了！

听不到小舅舅唱歌子，她也给小舅舅打不成拍子了。她和毛娃子、菊秀耍不成了。

她看了几眼花椒树下，那几丛青翠的麦冬。一次，她把一个圆溜溜绿莹莹的麦冬果果塞进鼻孔里玩，结果，拿不出来！吓得她哇哇大哭，吓得大舅舅抱起她疯了一样往大队卫生院跑！

三岁的一次，她的右腿根窝，不晓得咋就突然长了个鸡蛋大的脓包，半夜发高烧烫得吓死人！两个舅舅，连着外婆，天不亮，赶最早一班船过河，急三火四地，把她往遂宁城的医院送！好在，十几天后，她又能在田埂、河坝，到处跑跳了。

她看了一眼老核桃树下几步远，一个有点洼下去的地方。

去年夏天的一个上午，她肚子疼得满床打滚！外婆小舅舅急三火四地，带着背着她去5里外的大队卫生院。花了3分钱，那个笑眯眯、有点像大保老婆卢大嫂的女医生给外婆一小包糖。回到家，外婆在她睡觉前，给吃了几颗花花绿绿、漂亮的尖尖帽一样的糖，甜甜的宝塔糖。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蹲在那里，拉了一小碗那么多、还在屎里乱拱乱动、豇豆样的肉红色长虫！

今年三月底，她看不见老核桃树挂满一个个青青的核桃，吃不成青核桃里嫩嫩的、水水的白肉肉了。

她看不见外公蹲在核桃树下，在地上拿根竹枝子写字画画，对着她呵呵笑了。

小梦迪这才晓得，难过。

临行前，青妈送小梦迪一条白底洒满青竹叶的方绸巾，和他们一家在遂宁县城的照相馆里合了影。大舅舅、大舅娘、小舅舅，都站在后一排。前面坐着：青妈、外婆、妈妈、爸爸。妈妈抱着左鼻翼长个小包抹了紫药水的弟弟，爸爸抱着爱哭的最小的妹妹。

小梦迪看到，外婆的眼睛，红红的。青妈的眼，也是红的。

妹妹梦桑靠在亲妈怀里，小梦迪靠在青妈怀里。

后来，亲妈把绸方巾做了自己新棉袄的里子。为此，小梦迪心里很生了一阵子闷气。有好几个月，小梦迪在亲妈面前沉默寡言，不喊她妈。

两个舅舅拿着行李，和亲妈边走边说。

小梦迪在后面，一步一回头。

田垄上，穿青布衣的是外婆，灰的那是青妈。她们，还没走哇。

小梦迪踏着陇上青草的水珠儿，在青青的田野里，越走越远。

五小队上空罩着紫色的炊烟，一间间浅黄色的小草房掩在丛丛青竹里。

老橙树下，出现了两个小黑点。

小梦迪站下仔细辨认了一番，一个是红点，一个尽管辨不出颜色了，小梦迪也晓得，那是毛娃子，那个红点是菊秀。

小梦迪右手插入红蜻蜓棉衣口袋里，攥着那串红绿线串成的螺蛳壳。螺丝大多是毛娃子下河摸的，红绿线是菊秀从她姐那儿偷的。

小梦迪头一回晓得，人难过极了，也是要哭的。她一向，不爱哭。那回，她把一粒绿莹莹、圆溜溜的麦冬果果塞进鼻孔又漏到肚子里，哭过。

眼泪无声地在她的小脸上，淌成了小青河。

小梦迪站在渡船上，望不见自己生活过的五小队了，却能清楚地看到那道高高的、长长的河堤。

黄昏里，她坐在河堤上盼过拉船回来的大舅舅。

她曾骑在小舅舅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