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这样吧!萧梦迪,你让大家把语文书拿出来预习一下,我一会儿去上语文课!”陈老师黑里透红的脸上恢复了威严,边说,边起身收拾课本。
“好的,陈老师,我这就回班里通知同学们改上语文课!”萧梦迪麻利地微笑道。
陈老师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朝她点点头。
然而,事与愿违。学生们还是很快都知道了!不过,当然不是她萧梦迪说出去的。
而且,萧梦迪也知道了,上海人闹返沪的事,已蔓延到整个三棵树了。
那天傍晚,她去俱乐部边上那个井台挑水时,看到伙房原来的卖饭口处围着一圈人。她放下水桶凑上去看时,墙上贴着一张粉红色油印小报。
听刘文格说,她场部中学上高二的二哥国安已停课回家了,场部街道上,到处是三五成群呼口号演说的上海人。
听妈妈说,场里的上海人,也像别的团场一样,成立了打狗队。打狗队专门到各连队巡查,遇见还在上班的上海人,便是一顿修理。
老波佬们也乐得浑水摸鱼,连领导们给搞得焦头烂额,说不动劝不动那些上海职工去大田上班,活该他们这些老波佬捡便宜,每天到地头晃几下,就回家了。
后来,干脆,老职工们连晃也不用晃了,也一天到晚,窝家里。大冷天,蛮享福的。
妈妈几乎天天躺家里,吃了睡,睡了吃。妈妈还喜笑颜开地说:哎呀,就是文格时,也没这么舒服过!
那年,不到元旦,三中就放寒假了。整个三棵树的四所中学,均如此。
原本,每年放寒假,得到元旦过后十几天,期末考试完后,才放。
“呜呜呜,呜呜——”,每日里,一阵紧似一阵的西北风,如鸽哨,像鬼叫。冰天雪地,枯树枯草,寒鸦瘦鸟,没有绿油油、金灿灿庄稼打扮的空旷裸露的黧黑色土地,无不显示出塔里木隆冬缺少生气的荒凉严酷。
然而,阴灰苍穹下的连队俱乐部里,却俱乐部外的寒冷、单调,截然不同。
“今日春天到,
好似新娘打扮得俏!
今日春天到,
好似新娘打扮得俏…”
俱乐部里,日日夜夜回荡着双卡录音机飘出的软绵绵嗲兮兮的歌声。一对对人到中年的上海人,抱在一起跳交际舞、交谊舞,一天到晚“嘭嚓嚓”个不休。
数林茜草、叽嘎、叶奇妈妈、佘雯、老病号、乔金根几个,跳得最好。菜包子,札手舞脚的,不是踩了林茜草的脚,就是胖墩墩的屁股撞上了叽嘎、老病号的腰,纯粹像是逗大家乐的。
老波佬们以前哪见过这阵势?!纯粹是开洋荤!他们咂着嘴,在一边指指点点,饱眼福。孩子们稀奇地指指点点,窜来窜去。
刘竹影除了烧饭喂鸡,就是躺在被卧里翻孩子们借回来的小人书。
只有萧长元,还是天天往马号里钻!庞小莲的爸爸,也每天不去马号轮班喂马了。
现在,黑天白夜,哈马斯是爸爸自己喂马!
妈妈总是骂爸爸傻骂爸爸笨!说他当个党员受活罪尽吃亏,对家里一点好处都没有!爸爸也总是那一句“全中国人都像你那样,中国就完蛋了!”
元旦比起春节,本就比较冷清。1981年的元旦,更是没一点过节的气氛。只有孩子们由于没寒假作业又不用期末考试,比哪年都开心、玩得尽兴。
元旦后不久,老病号和其他抽中签的十来个连里的上海人,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场部,汇入场部几十人的队伍,坐着拖拉机,浩浩荡荡地,奔向师部。
“妈的,兔崽子们!”“嗵!”地一声,头发花白的左场长,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搪瓷缸子里的半杯水晃了几晃,“白面馍大米饭,吃撑了!这么好的日子不珍惜!老子们进疆那会子,吃的啥?喝得啥?住得啥?!包谷馍就盐巴还吃不饱,喝的是又苦又咸的碱水,大冬天的也只能睡账篷地窝子!开荒挖树根,谁不是双手满血泡!三棵树的条田,哪条不是我们一犁头一犁头拉出来的?一坎土曼一十字镐挖出来的?!
老子简直搞不明白,有牛马有机器,有菜有肉吃得饱,有房有家住得暖,只不过在开垦好的土地上,种种庄稼,咋就这么不情不愿?!”
“老左,现在来不及分析这些!咋办?明天就轮到我们场了!”同样发须花白的邢政委焦急万分地提醒道。
左场长按下怒气,大踏步地踱来踱去。突然他眉头大展,与政委耳语几句,政委嘴角也展开笑纹,既而,他一迭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