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成河,无数乌鸦徘徊在枯枝之上,阴风阵阵。
——
葵姐默默讲完了自己十年前的所有遭遇,以及关于她儿子的所有事情。余靳认真地听着,直到月亮正挂头顶。
当自己再一次讲起这个故事时,葵姐才意识到,那天姚仔自愿参军的原因。他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有他的故乡,才踏上那一去无返的战场。
他从来不是害怕无法反抗,而是害怕伤害别人。
那张稚嫩的哭脸再次浮现在眼前。
“娘……我害怕打架……”
“但我更害怕失去你。”
长夜漫漫,徒生泪水千行,却洗刷不尽陈年的伤疤,唯有月牙相伴。
一周过后,葵姐向仲煌提出了辞呈。她将兑现自己十年前的诺言。
这一周里,她把余家大院上上下下打扫得干干净净,把家里上下大大小小该嘱托的事都嘱托给了诗蕊。她还提议实在顾不过来的话,那就重新雇一个仆人,让诗蕊千万别逞强。这一周里,葵姐啰嗦得简直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
到了临走的前一天,余家三口和青仔都来为葵姐送行。
葵姐决定回到自己的故乡重新开始生活。
仲煌提前为她打点好了一些事,毕竟葵姐年纪也不小了,真的从零开始也不现实。
诗蕊帮着葵姐收拾了行李,还装了好几种路上有可能用到的药材。
余靳和宋青一人给葵姐编了一个小花环送给了葵姐。
当天一早,葵姐在院子门口与仲煌他们道别。
“葵姐,有空常回来看哦!”
“要照顾好自己!”
“拜……拜拜!”
仲煌挥挥手,满脸笑意:
“随时回来,有困难了写信联系我。地址知道吧。”
与余家道别后,她还想在这镇北县里逛逛。
这里的每一家店铺,每一条街,都变成了她熟悉的样子。和故乡一样。
无意间,她路过了铁匠铺。
那个曾经抢她行李的大儿子,身上正缠着绷带,费力地敲打着火红的铁块。
曾经的那些难民,有的在这里定居,有的则和现在的她一样返回了家乡。
虽然被他们刁难过,但现在早已释怀。
踏出城门后,还有最后一个要去的地方,是郊外不高的一个半山腰上。
“姚仔,娘来看你最后一眼了。”
在这块长满苔藓的墓碑前,葵姐用袖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每一个缝隙。
她额头靠在冰冷的石块上,感受儿子最后的温度。
“对不起啊,娘不能陪着你了。别害怕,乖嗷。”
泪水簌簌浸落在土地里,几片落叶搭在墓碑上。葵姐抬起头,轻轻捡起黄叶。
下山路上,她回头又看了一眼。
她发现余家少爷余靳正在那墓碑前,陪在他身边的,是镇北知县余仲煌。
他们是从另一边上山的吧。
父子俩手上一人一朵鲜花,神情肃穆地伫立着,静静地注视着那块不起眼的无名碑。
随后,余靳半蹲下身,将花放在了墓碑前。
然后,他闭上了眼。似乎是在默哀。
在那瞬间,一个虚无缥缈的身影出现在墓碑前,那幽灵身着军装,英姿飒爽地站立着。随后,他温柔地轻抚起余靳的头。
他的视线慢慢转向葵姐,自豪地笑了起来,天真地像个孩子。
“……真的,长成了男子汉呢。”
幽灵消散在清风中,和蒲公英地种子一起,飘向北方的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