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还是这么个事,方法还是那么个方法?差在哪呢?
差在人不对,天武年的秀才,纵使家境贫寒者,但依旧一身傲骨,我都是秀才了,还吃不上饭吗?我又是活不下去了,差你这几两碎银吗?我就差这一步就能当官了,实现阶级跨越了,你轻飘飘几句话把我按了下来,你一袋银两就想买了我的后半辈子?你吃屎去吧!
而宏武年的读书人,经历了什么?战乱、洪灾、旱灾、匪盗……把尊严碾碎了和着泥土咽了下去才活了下来,救国救民、经世致用?我都活不下去了你还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甚至没有户籍,不算个人,没有家族做靠山,宏武年的官有什么好当的?你说那些品行高洁、宁死不屈的读书人?死在路上了。
还差在,如今御座上坐着的人不对,宏武年你不必去告了,直接死在路上了,假设你告成功了,头顶上的那位信吗?信了但不代表他会为你主持公道,世家们让他高兴了,轻轻一掀就过去了,死几个读书人,多几个蛀国之蠹,小事。
放到现在,天下谁不知天武帝法度严明?如今大渊律法的厚度甚至是宏武帝时期的两倍,那可是用人命垒起来的。
而且最妙的在这跳江而死的三名学子以身做局,临死前在秦江畔的学子楼,和同年们谈古论今,品评人物,最后抒发自己抑郁不得志,感叹一番世道黑暗,丢下一篇檄文,齐齐跳下江去。
你信吗?
我当然信啊!他都死了!我怎么不信!
如果不是科举真的有问题他们为什么要死?!
关键是啥呢?这说明我落考不是我不行啊,是他们搞内幕啊!这怎么能行!我要上京撞死在宣武门,为这三位仁兄讨回公道,为我自己讨回一个机会!
而且檄文还攀扯上肃王,那这就是什么呢?这是党争啊!
晏辄因当初指了肃王去江苏,容安王去山东,让容安王愤愤不已,以为天武帝更看好肃王,毕竟江南盛文风,江苏多才子,混进了蛀国之蠹还是有人才如过江之鲫一样频频冒出,不然江南不就烂了吗?也正是有这些清明世家撑着,才有江南的繁华,但你说举报了这些人,那他们不会干的,那么多人,势力盘根错节,少不得沾了一身腥。
但你说这是党争我可就来劲了,晏辄因不让容安王巡视江苏,就是为了避嫌,江苏世家邵氏是容安王的母族,科举舞弊的折子能呈到御前他们可出了不少力啊。
齐希有恃无恐正是因为科举舞弊案始作俑者不是他、不是容安王,他不过也借这把刀杀了安怀远,容安王要借此摁倒肃王。
这下不用说天子如何看。
内阁大臣也都泄了气。
你想当储君、想当天子?那你知道江苏科举有问题,你不整治了它,你还推了一把来整治自己的对手?
短视之极啊!
如果有魄力掀了这群人,那你容安王就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天子,可是你没有啊!
肃王不为官员所喜,逮着机会就要严惩官员,那江苏一半的蠹虫怎么经得起他的考察?夹着尾巴做人,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大佛,他们干的好事爆出来了,慌得啊,刚巧容安王和齐希送来了替罪羊,被抓的人死死咬着替罪羊,自己能活,出去了其他人会供着他,不能活,家里人也能富贵一生,这群蠹虫呢,即能甩了锅还能整治一下这肃王,那雪花似的折子飞一样进了宫,恨不得直接叫安怀远人头落地。
晏辄因始终平静的听着,率先走了出去,百官肃穆,接连跟着出去。
此刻天上黑云压城,似在预兆着什么,天子一身玄衣为首,身后百官绯袍,上了东侧的宫墙,墙下的场景尽收眼底,三百一十八个江苏蠹虫齐齐捆在底下,还任职的,致仕的,未补官的……
刑场外,百姓乌泱泱的围着,皆是不敢有动静。
刑部尚书此刻已坐在场下案台之上,为监斩官,抽了一根斩立决令牌,狠狠扔了出去,腰圆膀粗的刽子手一口烈酒祭了刀,五十几名侩子手一同挥刀,一颗颗人头落地,推了无头身,禁军又押了一批囚犯上来,摁在那行刑台上。
刀光不断闪过,天空中也有雷光乍现,照亮了这片天地,随即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犹如重锤砸落。
小内监拿着伞小跑过来,王瑾撑在天子头上。
晏辄因没有偏头,只一挥手,打落了那伞,雨水瞬间打在他身上,从他的脸上滑落,模糊了视线,他就这般直直俯视着下方,悲喜难辨。
而那白色纸伞在风雨中飘零,最后坠在了地上,刑台上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