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这话一出,公孙默心里便叫苦不迭。作为最后一锤定音的拍板者,孙策心里肯定多少还是倾向与荆州合则两利的,不然见都没必要见他们。但是江东门阀林立派系复杂,如何做到在各方势力中的斡旋平衡,才是真正考验孙策驭人之术的命门要害,尤其是张昭这些浸淫江东的世家政阀,长策大谋若得不到他们的撑持,无疑就是镜花水月。因此孙策把这个皮球踢了出去,既可以掂量掂量公孙默等人的心理价位,也可以试探出张昭等人的深浅,何乐而不为?
果不其然,率先发难的是江东派的小字辈虞翻:“敢问二位,这般跌宕远途与我江东媾盟,我江东究竟得失几何,还请赐教。”一句话便四两拨千斤的将自己处于后发制人的后手局面。
“阁下何故故弄玄虚也。”要治虞翻这种夸夸其谈的厌人精,还得是简雍出马。“江东先主孙文台死于岘山黄祖之手,血仇多年未能得报,入江夏擒黄祖,乃江东上下夙愿,今我主刘玄德与建忠将军勠力同心,欲在荆州廓清宵小,江夏黄祖既为荆州蔡氏鹰爪,自当除之而后快,江东孙氏虽与我等素无瓜葛,然大敌同仇,当是合则两利分则俱伤。”
“这话不过一说罢了,刘豫州登堂入室之手腕,早在徐州便有所领教,当下立足章陵,不过如法炮制,安知拿下黄祖不会亲痛仇快对我江东首鼠?”
如果说虞翻先前的咄咄逼人还只是不识大体,那么这句话就是打人打脸了,不但公然背离了联盟利害的初衷,更是直接揭刘备当年在徐州上位的陈芝麻烂谷子,和人身攻击没有二样。
“虞大人当真可人也,大争之世,倚王道者有之,倚霸道者有之,我主当年不避艰险南下驰援徐州,州牧陶谦感念大义,临终时交予我主权柄,若要说得后者居上,只怕江东孙氏也是舶来外客吧。”
这话一出,孙策脸上便是一阵红一阵白。简雍这话一方面是对虞翻的回击,另一方面,无疑也是暗讽你江东孙氏也不是什么扬州本土正朔。毕竟孙氏作为草根外来户,在江东的立足过程远远谈不上什么箪食壶浆,用巧取豪夺杀人立威来形容毫不为过。不说别的,孙策孙权的老妈吴国太,就是孙坚直接去吴家抢亲抢来的,可不是啥花前月下的郎有情妾有意。
虽然孙策现在非常不爽,但是只能按耐住性子忍着,毕竟是虞翻先嘲讽人家领导的,简雍这来而不往非礼也得回怼,只能说是自找。
“徐州之事,我知之甚少,在下黄盖,就兵论兵。”
元老黄盖眼看场面一时难堪,虞翻语塞,赶紧出面救场把话头扯开。
“敢请指教。”
“章陵之战,在下也有所耳闻,贵军精诚合一,将士用命。然则黄祖在江夏盘踞多年,粮足兵精,我江东集数郡之力都难越雷池,荆州区区两壁之兵,恐怕依旧是杯水车薪。”
黄盖这话说的虽然是就事论事,但言外之意,显然是对刘备张绣的战力存疑,这倒也不能说人家狗眼看人低。张绣军虽然善战,但主力以骑兵为主,平原上尚且能逞威驰骋,但隔行如隔山,遇到黄祖麾下的浪里白条水军,只怕就不太玩得转了。至于荆州新贵刘备就更不要提了,这么多年的战阵戎马,用李鸿章那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这两个老少配到底能在江夏溅起多大的水花,也不怪人家黄盖心里七上八下。
“黄将军老骥伏枥,在下佩服。”这回轮到公孙默接过话头,毕竟自己名义上和简雍是联袂出使,不能事事都指望简雍张口。
“将军既为行伍之家,应当知道兵家胜负,岂是系于军力多寡强弱,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时势缺一不可。江东子弟彪悍善战,天下公议,然多年来止步江夏寸步难行,非战之力,乃地缘掣肘。”
公孙默一挥手,早有准备的伍复便将地图拿了过来,挂在主厅旁的铜柱上。
“诸位请看,江东多年来以柴桑为根基,对江夏黄祖胜多负少,然始终难以一股而下,缘由何在?全在襄阳补给源源不断予以撑持,因此纵然黄祖在江夏可一败可再败,数年来却可与江东水军周旋如故。我军新下南阳,恰距离长江水道咫尺之遥,若是能掐断黄祖命脉,江夏将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江东水军定可一战而下。”
公孙默这话说的并不新鲜,稍有军事常识者都晓得江夏危而不倒的根源,就在于后方可以通过长江水道的输血,或者换一个更加浅显的比喻,沿着长江水道从上游到下游,襄阳江夏柴桑就像是abc三个点位,而刘备的章陵恰恰位于ab之间,如果能剪断黄祖的后援,确实江夏将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