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起，言因便跟着薄荷一起学习。

薄荷长得美，但手艺比她容貌更令人惊艳，一手双面绣，所绣之物，栩栩如生。

她面上看着严厉，时常指出所带之人不足，可私下却是实打实的好性子，温柔，耐心，还很善良。

她带的人多，言因只是其中一个，可她花心思最多的，是在言因身上。

无他，言因在刺绣上的天赋实属一般，甚至可以说是奇差。

刚来时，黄婶还能板着脸不训她，三日后，她毫无长进，黄婶便开始明里暗里的说了。

“绣成这个鬼样子，中午的饭还能吃的下去？”绣房是管一餐饭食的。

到七日，言因还是老样子，经常扎手，绣啥啥不像后，黄婶就免了她的餐饭。

“绣房又不是做慈善，布料和丝线也是要钱的。”

“想吃饭？凭本事啊！”

言因不开窍，自己也很难受，躲在绣绷后哭哭啼啼，只哭的帕子湿透，丝线染色。

薄荷心软，偷偷将自己的饭食拨一半给她。

又点拨她：“吃吧，实在不行你就去找蝶娘，跟她求情，让你回去吧，其实，不做绣娘挺好的。”

她说这话时，目光死气沉沉的看向窗外那片海棠林，神色意味不明。

言因听言，打量她一眼，随即哭声越来越大，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似这份工作比她的命还重要一般。

将其他人都招来。

“呜呜呜，我不要回去，我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又给薄荷下跪：“薄荷姐姐，求求你，求求你多教教我吧，我真的不想回去，我后娘想将我卖给其他人，我爹也不疼我，我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说来奇怪，蝶娘成衣铺中的绣娘，除了薄荷和言因，其余都是妇人。

她们听见言因哭求，并不心软，三两成群，在一块指指点点。

“我就说吧，小娘子细皮嫩肉的，哪能干的了这些活计。”

“之前那些小娘子不也都干不了，离开了。”

“要我说，就不应该要小娘子进铺子学习，蝶娘非要每次都心软，几年了就留下薄荷一个，来来回回的，空折腾。”

……

言因捂着脸，埋着头嘤嘤哭着，看似对周围充耳不闻，实则在场每个人的声音，表情都逃不过她的神识。

最后黄婶来了，她见言因这般，似是头疼，只交代薄荷。

“将人安抚好。”声音带上了威胁的味道。

于是言因便在薄荷的柔声细语中，重塑信心，擦干眼泪，破涕为笑。

周围绣娘散去，只当做从未发生过什么一般。

—

子时一刻，蝶娘成衣铺后院。

一胖墩墩，扫帚眉的老妇人推开那扇黑色的窄门，提着发散着昏黄烛光的灯笼，走进海棠花林中，推开一间暗室。

她将灯笼中的烛火取出，倾斜着，点亮油碗中的油灯。

如豆的亮光升起，一盏，两盏，三盏……

待屋内油碗皆被点亮，屋内情形也一览无余。

这间暗室只有瓦片那样大的窗户，用来通风换气。

屋内躺着许多蓬头垢面的人，有男有女，皆被绑着手脚，塞了嘴，奄奄一息的模样。

他们看见光线亮起，皆睁眼看向来人，大多眼底无光，死灰一片。

有一两个带着愤怒神色的，那妇人喂水时，就绕过他们，下定决心要磨一磨他们的性子。

她拎着水桶，拿着葫芦瓢，一番下来，费了一番功夫。

等喂完，将水桶放回原位，吹灭所有油碗。

出去，锁好门，再拎着那灯笼原路返回。

走到海棠花林边缘时，一高挑女子先她一步，迈进树林，走到她身旁。

“找我何事？”

老妇“噗”一声熄灭灯笼里的烛火，四周暗下来。

“将言因送走吧！”

“时间还未到，下次要货在十天后。”

“我总觉得这言因奇怪，出现的太巧了。”

女子打个哈欠，无语道：

“哪里巧？要这么算的话，我们手上的这些货，不都挺巧？”

妇人沉思，还是未被说服：“查过她的身世和背景吗？”

“放心，住在井巷，巷子里的人都认识她，没什么背景。”

老妇人终于放下心来：“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