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直坐在帐中，手臂往前伸。

老军医拿着纱布，火速缠遍他的手。

地上扔着一支血淋淋的断箭，刚从裘直手掌上拔出来。

“这样便可以了，明天我来为将军换药。”老军医道，脸上流露出敬佩之色，“不用麻药，一言不发，将军这等刚毅之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麻药会伤心，伤了心，就影响判断军情。我的师兄裘龙，比我成名还早，战无不胜，有次从马上摔下来断了腿，用了麻药，自那以后心一直糊涂，连吃几场败仗，被大王判了死刑。”裘直淡淡地说，脸色惨白，他不喊不代表他不疼，都快昏厥了。

梁国的人还不知道大脑的用处，常说“用心思考”，认为思考是用心脏来完成的。毕竟心脏在人的身体中央，像是控制人的器官。而且情绪起伏时心跳会变化，明显就是心脏在行使思考的功能。一刀扎烂心，人不能思考了，也就立刻死了。

老军医收拾手术盒，行礼告退。

军帐门帘猛地掀开，身披盔甲的军官冲进来，“总共找到12具赤军尸体，周围搜遍了，没有别的了。”

“连人带甲抬过来。”裘直下令。

“是！”军官立刻又冲出去。

裘直眉头紧皱，表情阴晴不定。

派了五万人去攻安素，结果到现在也没消息。很有可能凶多吉少。但就算吃了败仗，五万人也不至于被全歼，肯定能撤回来一大半。刚刚已经派了几队探子往安素方向去刺探消息，现在只有等。

最让他不安的，是几小时前的夜袭。

第一次目睹“赤军”这个对手，他们狂奔的马群、红铜色的盔甲、火星飞扬的火把和漫天飞的箭雨，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伤亡还在统计，但裘直估计，梁兵的死伤不会少于五千人。而对方仅仅扔下了12具尸体罢了。12条人命换五千条人命，这无疑是敌人一场大捷。

他把右手举在眼前，手掌被白纱布缠了十几层，隐隐能看见里面的干血。赤军还给他送了一发流矢。

很快，一队梁兵进帐，四个人抬着一具赤军的尸体，还很吃力。

十二具尸体整整齐齐，扔在军帐中央。连人带甲。

裘直从座位上起身，走到那些尸体前，蹲下去，用手摸盔甲。他摸的很仔细，仿佛在抚摸什么古董花瓶。

一群军官站在旁边，神情各异地等待。

“找把弓来。”裘直说，“把这个赤军盔甲吊起来，射。”

军官们抢着干活儿，刚吃了败仗，都想给裘直留个好印象，很快就把一副赤军尸体连人带甲捆结实，吊在军帐高处，脚离地一尺。

一个军官取了战弓来，拉弓搭箭。

“射头盔。”裘直站在旁边下令。

“啪！”一箭射中头盔，竟然没射穿，而是弹回来了。头盔上只有一个小凹陷，微不足道。

“再射那个点。”裘直皱紧眉头。

“啪！”又是一箭，仍然没能射穿，这次凹陷大了一些，头盔上裂开了些蜘蛛网般的纹理。

“再射。射穿为止。”

第四箭，才终于射穿头盔，但没从另一边出来，仅仅是箭头进去一厘，就卡住了。

裘直突然拔剑，猛地砍向头盔。

一声令人反胃的巨响，剑仅仅在头盔上开了个口，卡在里面，甚至没能劈进去。

裘直大惊失色，站在原地许久不动，面对这套盔甲，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箭射不穿，兵刃劈不开，在短促的战斗中，穿着这种盔甲简直就是无敌！

双方的装备差距太悬殊了，梁兵大部分连个护胸甲都没有，就靠着厚棉袄，一刺就穿。而且根据情报，赤军步兵最常用的两种武器，一种是强弩，一种是长枪，都是能对梁兵造成极大杀伤的。梁兵拿着的大刀还够不着敌人，就被一枪捅穿了。

裘直专门看了看这具吊起来的尸体，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翻弄半天，在胯下找到了伤口，某个部位已经糜烂，露着软塌塌的血管。

”从马上摔下来，裆摔烂了，流血而死。“旁边有军官看出来裘直的想法，大声汇报。

“其他的呢？”裘直问。

“两名是被箭射入头盔眼孔，箭头穿眼入脑。”那名军官迅速汇报，“四人是坠马扭断脖子，剩余五人则是部下们拼死击杀。”

“杀那五个人代价不小吧？”

“战死42人。”

“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