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直脑门上冒汗了，“射胸甲！”

弓箭手一箭飞出，箭非但没有射进胸甲，甚至把箭杆折断了。胸甲明显更厚，连凹陷都没有，只留下一个小白点。

类似的白点在盔甲上还有很多，大家这才知道白点是怎么来的。

军帐中一片惊人的死寂。

“给大王写加急。”裘直回到椅子上坐下。

立刻有文官过来，铺开金丝纸，磨墨。

“主将裘直敬上，我军已前进至安素一带，遭遇劲敌赤军，人数十万余众，依托天险，兵皆重甲，难以击破。我军粮尽援绝，士卒冻饿病伤而毙者甚多，士气大衰。实际已无力前征。请求······撤军！”

裘直一说出撤军两字，所有武将军官都惊骇万状，接二连三地跪倒：

“不可！将军不可！”

“援军很快就到，二十余万！”

“大王的意思，要一直打到霁国王都！千辛万苦抵达这里，王都已经不远了！”

“死了这么多人，现在停了，都白死了啊！”

“二十年前在炎国的教训，不能再重演了！大举退兵要生乱的！”

裘直脸色铁一样硬，冷冷地扫视跪在地上的军官们。

“这里没有外人，我也不隐瞒什么。老子早就不想打这仗了。”

“之前还能推进，我就硬着头皮打，现在打不动了，撤也要撤，不撤也要撤。”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无论大王愿不愿意撤军，都要后撤。等进攻安素的部队来消息，我们立刻就走。”

“展图！”

文官们火速把地图打开，铺在桌上。

裘直很快速地在地图上点，“一军，撤到坝下，二军，撤到弓河，三军，撤到······”

一个声音突然高叫，打断了裘直的部署。

“将军！我们还有几十万兵马！全部压上，猛攻安素，必能吃掉赤军！大部人马未战就走，一两场小败仗就闻风丧胆，将军如何向大王交差！如何向梁人交差！”一个军官歇斯底里地高喊，猛地在地上磕头，额头一下就砸出血，“请将军勿言撤兵！请将军拔师猛攻！”

一个接一个军官跟着磕头，都用力过大，地上全是血印子。

裘直脸色铁青，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拂袖而去。

他眼神愤怒地像是要喷出火来。他是军队的主将，可这些高级军官竟然用磕头磕出血的方式逼他进军。

他知道军官们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想要战功，想要爵位，想要千户候世袭给儿子。撤军意味着没有功劳。

这些人并不忠于自己，而是忠于钱和权。

出了军帐，早有一队卫士等待，为他披上厚厚的披风。

“尸体都怎么处理的？”裘直问，看到这些卫士，他的愤怒之色迅速平息下来。卫士们都是真正忠于他的，这么多年一直是这些人。

“正在掘坑掩埋。”卫士长说。

“带我去。”裘直道。

立刻有人牵马过来，油亮的黑马，鬓毛居然是白的。裘直翻身上马，跟着卫士们的骑队前行，沿途遇到的兵卒都跪地叩拜。穿过密密麻麻的军帐，离开营区，纵马加速，很快到了一里外。

巨大的万人坑已经挖掘完毕，坑不深，仅仅能把人放进去，但十分辽阔。

昨夜被打死的梁兵尸体正在往坑里放，一具挨着一具，蔓延到远处。

“靖忠。”裘直说。

卫队长韩靖忠走到裘直身边，低头行礼，“将军。”

“你忠于我，还是忠于大王。”裘直压低了声音。

韩靖忠吃了一惊，抬头望着裘直，裘直漆黑的眸子正注视着他，冷的像一块黑冰。

他感到巨大的压力，左右看了看，小声回答：

“将军让我忠于您就忠于您，将军让我忠于大王就忠于大王。”

“怕死么？”裘直继续盯着他。

“不怕！”这次回答很干脆，“誓死效忠将军！”

“好，那你做一件事。做好了，日后封你千户。”裘直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悄悄递给韩靖忠，“你去找冯牧，把这封信给他。记住，你亲自去。”

“如果冯牧杀你，你的家族由我养，你儿子会做千户。”裘直说完，又把视线投向万人坑里那些尸体。

韩靖忠眼神剧震，但迅速克制下来，收起信，放在袖子里，用手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