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春节，是在新历二月。旧历大年初一的早晨，陈耕海一家尚未起床，却听见外面有人敲门。陈耕海躺着被窝里，嘀咕道：“这是谁，那么早！”往年，只有他弟弟陈耘海一家来拜年，来的时候已近中午，就在家里一起吃个午饭。今天，却有人大早来敲门，究竟是谁？陈耕海来开门时一惊，竟是石维国提了一条猪肉、一条大红鱼干，身后跟着的是石智勇、谭彩凤。

石维国不当了乡长，为人和气了许多，逢人见面三分笑。石维国既是来拜年，也是来登门赔罪的。此时苏林青、陈水瑶也起了床，都坐在堂屋里。

石维国说，是石家主动退的婚，对不起陈水瑶，日本兵是苏林青杀的，勋章自是要还给苏林青，石智勇不该挟私报复，谭彩凤更不该登门辱骂陈水瑶。所以，今天特意借拜年之机，领石智勇、谭彩凤二人前来道歉。

谭彩凤快人快语，说，她只是要来断了石智勇的念想。苏林青听了，怒道：“你说，陈水瑶怎么勾搭你老公？”石维国见状，慌忙说道：“是她鲁莽了。要断她老公的念想，管好自己的老公就是，何必来这里骂人！彩凤，你还不道歉！”谭彩凤说：“是。我道歉，今后不敢了。”她确实不敢了。她不怕陈水瑶，却怕苏林青。今见到苏林青，心中仍有阴影。

这是半年以来，石智勇和陈水瑶第一次坐在一起说话，各各心中五味杂陈，毕竟二人曾经订婚。石智勇说，他不该挟私报复，砸了苏林青的饭碗。他求苏林青，春节后回到小学堂，继续当教书先生。陈水瑶绷着脸，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吃午饭时，陈耕海、陈耘海坐一起，嘀嘀咕咕的，商量事。吃完饭，陈耘海提一藤篮的沙丁鱼干，领着一家人走了。陈耘海的家，是在海岛中间的村子，他上门当了别人家的女婿。春节后，苏林青回到小学堂当教书先生，每个月两块大洋的薪水，是一笔不菲的收入。空闲时，他仍时常赶海。他尝到了赶海的甜头，上了瘾，乐此不疲。很快来到春耕时节，田地里的活计繁多，陈耕海一个人忙忙碌碌的。涠洲岛上，冬天很快过去，春天也很短暂，转眼来到春夏之交的四月。天气已见热，人人先后脱掉冬装、春装，只穿一件薄薄的单衣。正是在这季节，陈水瑶生下了一个婴儿。可是，当天晚上，陈家里却传出了大人的哭啼声，新生儿死了！

第二天早晨，陈耕海将死亡的婴儿，用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提到了海边。当着众多赶海人的面，扔进了海里。此时正在退潮，包裹随着退去的潮水，迅速卷入了大海的深处，不见了踪影。

就在同一天，陈耘海家里却有人抱来一个婴儿。来人是陈耘海老婆家的一个远亲，住在钦州乡下，家中有女，未婚先孕，诞下婴儿。此事丢人，不得不将婴儿送走，故坐了渡船送上岛来。陈耘海老婆见侄女刚刚死了婴儿，悲悲戚戚、要死要活的，就将远亲送来的婴儿收下，送来交给侄女抚养。

别人却觉得此事非常蹊跷。怎么刚刚死了个日本崽子，马上就从钦州送来一个大胖小子，这其中莫非有诈？陈耕海坚称，陈水瑶生下的日本崽子已死，且当着众多赶海人的面，将遗体扔进了大海中。现在家里养的，是从钦州远亲家里送来的婴儿，取名叫做苏钦来。当天赶海的人却说，他用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谁知道他裹的是不是婴儿遗体！当天坐渡船上岛的人当中，有人记起陈耘海家的远亲，当时确实是在渡船上，只带一个小小包裹，怎就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个婴儿来？

陈耕海疯了似的，只要别人说苏钦来是日本崽子，他就跟别人吵，甚至要动手打人。岛上人不认识似的，都说，他怎么变了，变得脾气这般暴躁？这天，已是五月天，上午的时候，他扛把锄头，手上提了一捆红薯秧苗，要到他家的旱地里种红薯。他家的几分水田已插完秧。他赤着脚，走在一条小道上，小道两边长满了青草。忽然间，草丛里蹿出一条蛇来，从他面前蹿过，要蹿到小道的另一边。他未曾留意，只顾一脚踩去，刚刚踏在那蛇身上。那蛇被踩，返过身来，在他脚面上咬了一口。他一惊，低头看时，见是一条无毒的草花蛇。不由大怒，骂道：“你这小小的草花蛇，也敢来欺我！”扔掉手中红薯秧苗，从肩上取下锄头，来赶那蛇。只见那蛇蹿过小道，蹿入了路边的沟中。他急急赶去，不料踏中沟边青草，下面却是空的。他脚下一滑，身体望后便倒，脑袋重重砸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涠洲岛上人烟稀少，陈耕海的旱地是在少有人到的偏僻处。等到有人来，发现他倒在路边时，他的尸体已经凉透。

陈耕海死了！

第二天早晨，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