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和询问声,大浪帮的人已经发现他家的两个小孩和他不在房间里了。他将屋里一切能挪动的东西都搬去堵住了门,随后就守着窗口,来一个砍一个,曾经和他对练过的大浪帮好手这才拿出真正的本事和他交手,但他彼时的目标不再是求胜,而是求生,所以他稳扎稳打,死守门窗,做好了持久战斗的准备。
后来,在琼娘的尖叫下,他发现屋里窜起火苗,是大浪帮的人见久攻不下便开始往屋中丢火把,从屋外搬草垛,试图用火将他们逼出去。但他丝毫不惧这些——虽然当时是深夜,但他的夜视能力很好,且海上花火不断,他看得出来哪边的火力更猛,船队更多,哪边已经有了投降之相。所以,面对大浪帮的放火烧屋,他只暗笑大浪帮竟主动帮他们把位置告诉慕漪涟。
在外面放弃猛攻,改用火烧烟熏之后,他和二婶母立刻撕开床单被子用屋中的茶水沾湿捂住两小只的口鼻,耐心等待救援。随后等了不过片刻,大火才从窗边烧到衣柜,外面就传来了他熟悉的声音——点子父亲独特的憨嗓,和栗姑娇俏的声音,对那时的他们简直宛若天籁。而耳朵也很敏锐的他在哔剥火声和嘈杂人声之外还有听到了沙洗金讪讪的赔笑,以及慕漪涟冷笑的声音………
在外面的人齐力打水救火之下,屋内的火苗很快就被全部浇灭。他从烧得焦黑的窗户把琼娘和赖银发抱出去的时候,还不小心被一看到慕漪涟就激动不已的赖银发撩蹄子蹬了一脚。直到把二婶母也从窗口送出去,他自己也安然无恙地站在一地灰烬的院子里,他才看了慕漪涟一眼——只用一眼,他就发现她实在变了太多————
从来穿着保守、白裙蹁跹的清冷美人,如今和栗姑那些习惯跟随男人出海的女海盗一样,穿上了便于行动的男式衬衣和裤裙,围着亮红色的丝巾,扣着犀皮腰带,长发用头巾随意地扎起,显得既粗野随意又精明强干。曾经的她柔弱到眼圈一红便叫男人心生怜惜,如今脸颊上多了一条疤,反而叫她多出几分叫男儿钦佩的英豪之气。而她本人独特的那种对万事万物都平等同视的漠然,仍还寄宿在她的身上,在她漫不经心的一瞥,在她随意勾起的嘴角,在她的举手投足之间,对男人散发着欲罢不能的吸引力。
而不仅外貌气质有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慕漪涟的内心世界也明显发生了巨变——面对赖银发和琼娘的激动奔拥,她竟弯下腰单膝跪地,将他们紧紧抱在怀中。这种举止也许对任意一个母亲来说都正常无比,但在她慕漪涟身上出现,就足以叫他震惊。毕竟他就从没有得到过慕漪涟主动的拥抱,从没有见过慕漪涟对任何一个人表示眷恋思念,对任何一次重逢动容表现过欢欣………也许正如世人常说的,母爱是一个女人的天性,而她只是觉醒得比较晚吧。
跟着慕漪涟去救他们的,除了点子的父亲李圈,赖惊涛的义妹栗姑,还有那个叫他分外眼熟的南陆禅师暮合。他见其始终默默站在慕漪涟身边,便多留意了其几眼——传闻,伏教所信仰的希神诞生于一片夕色,所以伏教弟子都姓暮。而这位来自南陆宝梵寺姓暮名合的伏徒,明明是据覃雨介绍而来,如今覃雨离去,其却留在了慕漪涟身边,一直跟着她到处航行,甚至纵容她当海盗打劫,实在不像是修禅者应该有的行为。除了慕漪涟,没人知道这位伏教高僧跟着他们这帮海盗混究竟什么目的。彼时他与那察觉他视线的高僧多次无声对视,有想着早晚要亲自解开这个谜题。不过很快,这个谜题便自己在他面前揭晓了——
在将他们从大浪帮救出后,慕漪涟说,她已经为海赖帮找到了一个新的家园,如今三叔公就在家里平安无事地等着他们回去。银发和琼娘立刻欢欣雀跃,二婶母也高兴得落泪,他们所有人顿时归心似箭,迫切地想要去慕漪涟说的那个叫狂澜岛的地方看看。而在归途之中,慕漪涟却叫船只绕了个道,在南陆的一个港口停了会儿船,安排船员进行补给。
期间,他看到慕漪涟叫那名身材高大的禅师垂首附耳,听她说了几句话。那始终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僧人闻言眼睛一亮,颇为欣慰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便按照她要求下船去采买东西。而等其下了船后,慕漪涟便叫同时要跟下去采买补给的人都回到了船上,叫船员扬帆启航。赖银发和琼娘根本没反应过来慕漪涟这是要赶那位高僧下船,还懵懂地扒着船栏望着船下,和慕漪涟说:“嗰位阿叔重未【还没】上船,咱唔好将佢撇低嘞【咱别把他丢下了】”
那时,慕漪涟也站在船边,手扶着船栏望向港口。船只启航,流风回绕,如扬起旌旗般吹起她漆黑的长发。她伸手将发丝挽至耳后,露出光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