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各处,再生事端,无疑是雪上?加霜,河决鱼烂。
郑宥实在是束手无策,早已欲哭无泪:“下官实在无法。他们毕竟有功名在身,下官将他们暂拘一处,三餐好?吃好?喝地供着,未曾苛待一分,更别提滥用私刑了。怎奈他们不识好?歹,一意孤行,竟自?寻死路,还蓄意攀诬下官施以严刑,诬下官清誉。他们时时刻刻生事,下官实在是怕再闹出几条人命,担不起此等罪责啊。”
“你最好?祈祷别出什么事。”谢临意吩咐他,“将落榜学生的名单拿来,要近来惹是生非的。”
***
燕京雨声翻腾,浓黑云团漫天?奔袭,四散时如天?河决堤,颠倒人间万里路。
一场疾风骤雨下至傍晚也未停歇,雨落水涨,护城河中?水流湍急迅猛。
淋漓如麻的雨丝垂落河中?,隐匿一夜的漂浮之物渐渐涌起……
阴沉天?地间,唯余几道缥缈身影徐徐而?行。
伞面被狂风吹袭,任雨水贪婪摧折,伞下之人的话语声被凄凄风雨淹没。
“一鸣,你在哪啊,姐姐好?害怕……”贺菡真浑身湿透,发丝凌乱糊于额头,如被唯一一丝念想强提心神的傀儡。
刺痛的眼角被冷雨击打,已然成了幽幽空洞,凄怆无神,“你不听我的话,你到底跑到哪去了。”
凌玉枝打着寒颤,轻抚她的臂弯时,却被那灼人的滚烫吓了一跳。
“菡真,你……”她喉中?痛哑,也再说不出一个字。
远处,有一行人踏着雨水上?前,正是明开府的衙役。
“贺姑娘。”
贺菡真猛呛一口?气,浑身战栗:“怎…怎么样?”
“于护城河中?打捞出一具尸体,身形样貌与姑娘所寻之人大致对得上?,请姑娘且先来辨认一番。”
天?地嘈杂,顷刻之间,她连对面的话语都听得恍惚不清,犹如鬼魅翻覆着手掌,要将心间唯剩的温热生生抽走,撕扯殆尽。
被风雨压断骨架的伞落于脚边,柔软残破之物却震扬出巨大水花。
凌玉枝张口?大声喘息,寒风灌入口?鼻,眼角的热泪被雨滴濯凉。
骤然间,手心衣物猛然垂落,她看着贺菡真跌落雨水中?,单薄身躯任狂风暴雨侵蚀撕咬……
天低衰草(六)
尸身已被抬回明开府。
淋漓水渍一路漫延, 少年湿冷身体静静趟在那处,往日白皙干净的脸庞满是青紫伤痕。
贺菡真目眦欲裂,拖着残败的身躯坐在他身旁, 似在泣血而诉, 又似在对着熟睡之人喃喃自语:“一鸣,你去哪儿了?下了好大的雨,你昨夜去哪儿了啊?”
躺在那里的人并未回应她。
雨声瓢泼,五湖四海裹挟而来风浪在这一瞬倾盆浇覆。
她伏在弟弟身旁,哀嚎痛哭,“你累了就坐下歇会,等一等姐姐罢, 等姐姐与你一同回家。”
悔恨宛若一把利刃, 绞碎浑身血肉,将伤口翻覆引进霜寒, 浸得骨血寒凉彻骨。
明明她看他的最后一眼,少年还在碎金浮漾的余晖中朝她招手告别。一夜之间,再相见, 他却孤独地躺在这冰冷的床上,任无情寒风吹袭。
她隐约记起昨日摇曳的光影下, 少年嘴角微动, 笑意?朗朗, 似乎是?要同她说什么。
她没听清。
一刹那而过, 她便再也没听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时, 她全?然?未放在心上,总因来日方长。
可如?今, 她将要用一辈子去回忆她未听清的那句话。
若是?当时,她叫住他, 只晚那么一点,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姑娘,姑娘……”仵作似有话与她说,可见她哭得失声,终于?心不忍。
“您同我讲罢。”凌如?枝如?被摄魂,开口,声色干哑刺痛。
衣物紧沾着?雨水,包裹禁锢着?她的身躯,她站不住,索性坐于?贺菡真身旁。
这一切,如?一场荒唐幻影,在她脑海漂浮辗转。
仵作话语凝重:“尸身于?护城桥下的河中被发现?,这位小公子生?前遭遇殴打,面颊、手臂、乃至身躯有明显伤痕。”
凌玉枝双瞳幽黑无神?,唯有仅剩一丝清明,怔忡许久,才恍惚开口:“是?被……”
仵作摇头,道:“这些伤不足致死,经查验,这位公子是?被打伤昏厥后溺亡于?河中,根据尸身之上痕迹可知,溺水之时大致在昨日戌正至戌末。”
菡真与潇潇正是?这个时辰回来,沿途必经此路,这就说明一鸣还要在比戌正前一些遇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