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不明,“不管他是怎样的人,这世间万事,终归都与死人无关。”
他与裴景深相识的年岁还要?久于程绍礼。
他们在燕京长大,一同?读书?,一同?入学。
可昔日好友,是被他亲手送上?了刑台。
他在台下?看着他死,看着他人头落地,看着满地血流成河。
“你是不敢想。”程绍礼凛冽的目光紧紧攫住他,“其实不仁不义的是你、自私自利的是你、薄凉无情的也是你,赵仲明,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赵远山神情一展,眼底竟生出?一丝漠然自嘲的悲凉,“他曾与你说,我是这样的人吗?”
“从未,他从来都未曾这样说过你。”程绍礼字句宛若泣血。
“你与他年少之谊,他待你如兄如弟,你为何——”他说到最后,声音喑哑沉痛,“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为何?你问我为何?因为你!”赵远山双颚颤动,激奋难抑,“我与他多年故交,你为何要?来插上?一脚?你以为你是谁,如今都道你程绍礼圭璋特达,明德怀馨。可他若还在,你又何及他半分?我家世低微,才学也不及你二人,你从不待见我,看不起我。因为你,他也一如你待我一样虚伪假意,不仁不义。”
裴家祖上?世代为官,清贵门第。就算到裴景深这代已然门庭式微,但凭借以往盛名,在燕京仍旧受人敬仰。
而他赵家,祖上?曾因冒死谏言惹恼宣帝,从而被贬为庶人,家族自此?一落千丈,贫寒数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与裴景深结识,也是在一个雪天。
少年在绘妙楼遇见,皆对古籍中的一篇诗文生出?了独到见解,交谈甚欢。
那时裴景深是世家公?子,而他只是个庶民百姓。可裴景深待他亲厚礼让,从不因他的家世而另生目光。二人一同?读书?论文,于同?一年双双中举。
而后的几年,结识了同?是燕京人的程绍礼。程家那时更是朝廷勋贵,风光一时,如日中天。
他认为,程绍礼一贯看不起他。不知为何,裴景深也开始与他所求不同?,渐行渐远。
为此?,他拼命勤读,只为一朝高?中,能跟随追逐前?方脚步。
可他所有的刻苦,都被裴景深的一封信化?为一纸空谈。
他怎能不恨,他不止一次怒叹——
他们生来便富贵无忧,我却?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去填补粉饰这个漏洞。他们生来就惊才卓逸,我却?要?用无数个夜以继日的勤勉来追赶他们的脚步。
可无论他如何挣扎,也还是如杂草中的蝼蚁,惹人看不起。
世间孱弱卑微之人从来就只像个哗众取宠的丑物,作出?任何不甘的反抗都只是博人一笑罢了。
他们甚至可以毫不在意地践踏他最弥足珍贵的一切,看着他挣扎沉浮、坐困愁城之态,背地里定是随意指点、肆意取笑。
所以他要?杀了看不起他的人。
你看不起我,可我还活着,你却?已经死了。
程绍礼怒恨交加:“我们之间,从未有人看不起你,是你自己?首先就看不起你自己?。人一旦先对自己?轻贱,便会觉得周围都是成见。”
赵远山注视着他翕动的嘴唇,忽觉眼底有什么逐渐模糊。
他从小到大,怕极了穷日子。
荣华富贵与虚无缥缈的道义放在一处,根本不值一提。
因此?,他费尽心?思也要?往上?爬。
李家一朝得势,他便去恭维李家。先帝以雷霆手段夺回巍巍皇权,他便去迎合先帝,替他揭发铲除李党余孽。褚家权势滔天,他立刻跻身后党之臣。
从来没有什么比高?高?在上?的权势富贵更重?要?。
“没有人看不起你。”
程绍礼摇首,一字一顿:“我与正玉,曾待你一如至交。”
赵远山目露猩红,“那他为何一封密信递给李望,让我名落孙山。哪怕我如今官居二品,也一辈子都抹不清乙科出?身的污点!”
这是他一生最记恨之事。这件事将他与裴景深之间所有的情谊一举击得粉碎。
“你本就未及甲科,何来乙科于你而言是污名之说?”
程绍礼冷眼看他,将困扰他这么多年的心?魔彻底拉出?枷锁中,让其站于光影下?,露出?他所不知道的一面。
“你胡说!”赵远山发丝垂落,癫狂怒指,“我是甲科进?士,是你唆使裴景深,让他串通李望,将我从金榜之上?除名,让我一辈子都是个乙科出?身!”
“你疯魔了这么多年,如今还不明白吗?!”
程绍礼